“陸誠之陸侍郎,今年的禮部主考。”
程平始終對高官顯宦少些敬畏,皺眉道:“這會子他不應該貓在長安琢磨怎么難為這些士子嗎?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楊華“嗤”地笑了,想象那位“肅肅如松下風”1的陸侍郎“貓”的動作,笑罷,意有所指地說:“他來此地也能琢磨怎么難為我們啊。”
周通聽得云里霧里,“你們打得什么啞謎?”
“聽聞說,朝中正商議科考改制的事,我們這里一向是科考大府,陸侍郎想是來實地查考的。”
程平點點頭,看周通還不知道,便跟他解釋了兩句,聽聞說看到自己坐亭子里啃藕的竟然是以后的禮部主考,周通覺得,或許這次府試不通過并不是壞事,再看程平,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不免慨嘆,怎么有人心大成這樣?
陸主考還沒八完,已經到了,三人下了車,等候貢院開門。
關于這位禮部侍郎的前世今生起起伏伏,是墨義考完以后,才“下回分解”的。
就在旅店大堂角落里,桌案上擺著一壺淡酒,三兩樣小菜,被墨義考試蹂·躪了一天的程、楊二人相對而坐。程平一邊剝豆子吃,一邊聽楊華說話。
“陸侍郎出身河南陸氏,是一代名相陸羨卿之孫,十九歲的狀元郎,先帝曾親贊其‘驚才絕艷’。據說當年跨馬游街曲江探花時,光長安仕女投在街上的手帕香囊就清理了五大車,所謂汗牛充棟,不過如此了。”
程平這一天里第二次險些把嘴里的湯噴出來,嗆得直咳嗽。
楊華喝一口酒,挑眉笑道:“不信?”
“信是信的,只是怎么聞到一股子酸味兒。”程平抹抹嘴,笑道。
“我哪里酸得起?”楊華笑道,“身份、才情都差得遠。只是有這種人比著,覺得自己太也差勁。”
“你有你的好處,何必妄自菲薄。”程平隨口安慰。
“哦?我有什么好處?兄自己倒不知道,還請悅安教我。”
程平抬眼,滿臉真誠,“比如臉皮,他恐怕沒楊兄這么厚。”
楊華用手虛點程平。
程平哈哈大笑。
楊華也笑了。
直到若干年后,楊華還會想到這場景,齊州小小的旅社中,昏昏暗暗的大堂,程平一邊剝鹽水豆,一邊打趣自己,她彎著眉眼,眸光中似有星光閃動。
此時的楊華卻是不在意的,他乘著酒勁兒,說起朝中事,“你知道嗎?陸侍郎也曾被貶官,還曾大獄中走過一遭呢。”
程平來了精神,“說說,說說!”
楊華倒不是誠心吊她胃口,確實知道得不清楚,“這種事,我一個沒入仕的白衣士子如何清除?只知道大約和黨爭有關。”
黨爭,程平聽老師提過,一派以鄧相為首,一派以陳相為尊,兩個老頭子斗了幾十年,如今還在生命不息,斗爭不止著。以這位陸侍郎的出身,大約是陳黨的——都是士族子弟。至于他當時為何被貶謫甚至下獄,又怎么起復,程平就猜不出來了。
即便這樣,程平也很感謝楊華,對主考的身份喜好多了解一點,至少能保證少犯點忌諱——尤其最后策問的時候。當然前提是,能去長安參加禮部試。
又是五日,墨義出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