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賠笑:“怎么會看錯呢,我自小伺候我家郎君筆墨的。”
周通又看程平:“士子中有沒有和我同名的?”
弄得程平都不好夢幻了,拍著他肩膀,笑道:“別說傻話了!”
另一邊進士榜也貼出來了,楊華跟程平等道:“我去那邊看看。”
熬到最后一場的人數畢竟不多,程平和周通看人稍微少點了,便親自去看榜,有認識的便恭喜他們兩個,程、周二人也或恭喜或安慰回去。
程平終于站在榜前,看到最上面自己的名字,突然有點感動怎么辦?一側頭,周通虎目含淚,看程平看他,拿袖子不好意思地擦了,“悅安,我們老周家這回是真的祖墳冒青煙了。”
程平讓他招得眼中也有點濕,卻又彎起眉眼笑道:“還是好大一股青煙呢。”
兩人正在這感動著自己,卻聽旁邊一位士子問:“你便是那頭一名的程悅安?”
程平扭頭,一位白白凈凈的錦衣士子,后面跟著幾名仆從。
這位,楊華曾指給她看過,帖經和墨義都位列前三,出身齊州韓氏的士族子弟,如今榜上第二名的便是。
程平行禮笑道:“某正是程平。”
韓峻用眼睛從頭到腳掃一遍程平,微微一笑,“原來程郎君是這般人物,幸會。”
程平沒大與士族子弟打過交道,只覺得對方這一眼,配著說話時的口氣,簡直太——難以言表,這就是傳說中貴族彬彬有禮的傲慢?
然而你還沒法生氣,程平只好不卑不亢地叉手:“幸會。”
對方并沒繼續說什么,對程平點點頭,帶著奴仆轉身走了。
程平阿q附身,把剛才的小插曲視為羨慕嫉妒恨的個別現象,哼!爺就是比你考得好?不服?不服你也改不了名次!
想不到的是,一場謝恩宴把程平以為的個別現象弄成了普遍現象。
程平讓陸允明這么虛虛實實的一敲打,心里不確定起來。
本來分析著,以周望川庶族出身、明經及第、一步一步爬上來的背景,第一道策問題,自己答得即便不是完全合他的意,至少也沒觸他的霉頭,后兩道又是精心準備的答案,心里還是有點底的。如今聽陸允明這么一說,心里敲起鼓來,當時周刺史態度咄咄,確實不像對自己滿意的樣子……
程平舉著傘,踏著薄雪,一邊在心里“左右互搏”,一邊慢慢地往回走。
街上一片幽靜,屋舍燈火點點,兩耳時聞犬吠,有點像前世奶奶家所在的鄉村。當時哪會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穿越回唐朝,前途渺渺,道路艱辛,在這風雪夜里踽踽獨行?
回到旅社,還沒進門,先聽見堂內笑語喧嘩。程平一笑,想來是拜佛求中的考生們回來了。收了傘,掀開門簾,溫暖之氣撲到身上,程平不禁打個顫。
“悅安——”周通先看見程平,笑著沖她招手。
大堂里面聚了些拜佛回來的士子,正在吃飯。
程平走過去與眾人行禮,又笑問:“拜菩薩拜得可好?”
周通笑道:“好,南山寺做的好素齋,可惜你沒去。”
程平啞然失笑,感情真是郊區一日游,連吃帶玩。
“不只做的好素齋,還求的好簽呢。先達也替你求了簽。”一個容長臉丘縣的士子笑道。這個士子考試時就坐在程平前面,卻始終未通姓名,這是第一次說上話,但他這看好戲的神色……
程平看周通:“果真嗎?先謝謝先達兄了。”
周通抓抓頭,尷尬笑道:“有什么值當一謝的,抽簽這種事不過是個游戲。”
程平猜,大約幫自己求的簽不大好,故而周通才這么說。
楊華打圓場:“你這是出去了?一起吃一杯水酒,暖一暖吧。”
容長臉士子唇邊帶笑,低頭飲一口酒。
程平笑道:“適才已經吃過了,暈得很,我還是去躺躺吧。”又與眾人團團地作揖道了別,程平回去自己屋。
回到屋里,程平掛下臉來,兆頭也實在不好,莫非真的會被黜落嗎?不能抑制的,腦子里又浮現出大伯、伯母、嬸母的臉……活著真特碼不容易啊!程平把自己扔在床上,盯著帳子頂,裝死。
前世讀亦舒,她小說中的人物偶爾會說或許一覺不醒并不是壞事,程平那時候覺得太夸張,現在卻有些同感,又疑惑,若果真死了,會不會“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