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老師是被強塞的,而且會有一系列的副作用,但認了就得按認了的規矩來。
第二日恰是官員休沐日,程平在東市轉了五圈,咬咬牙,把身上的錢花了一半,打價抹零地買了一方不錯的硯臺,并買了十條干肉1,合在一起作為束脩,提著送去刺史府。
仆役接了程平的拜帖進去通傳,不大會工夫出來,笑道:“阿郎讓郎君徑去書房,郎君隨我來。”
程平說了“有勞”,便拿著裝硯臺的盒子還有肉跟上。
仆人大概是沒見過給刺史送肉的,瞟一眼,又瞟一眼,到底沒說什么。
刺史府里面竟然樸實得很,往來仆人也不多,程平有些訝然,然后便發現領路仆役的目光,不由得攥攥拴著干肉的繩子——置辦古禮是臨時抖的機靈,因為實在沒錢,要是跟富貴子弟似的,隨手能拿出前朝大儒的書法字畫,或是名硯古董,誰愿送這個啊?
進了門,先行禮,周望川讓她免禮,然后也把目光投在那堆肉上,忍俊不禁道:“想不到悅安竟然是依禮之人……”
程平機靈抖到底:“自行束脩以上,求老師教誨。”2
以周望川比孔子,又表達了好學求教之意,這馬屁拍得著實響亮,周望川哈哈大笑,虛點程平:“你啊……”
仆人把拜師道具加話題中心——干肉拿走,程平才獻上真正的禮物,那方硯臺。
周望川笑著看程平:“是不是心里很不高興?被強塞了個老師,又花了這許多錢財?”
程平哪敢說真話?當下正色道:“有老師教誨,學生高興還來不及,怎能如此不識好歹?”
周望川笑一笑,“你是個靈透人,也不是對朝中事兩眼一抹黑的,我便把話跟你說明白了。莫要覺得無辜被我扯入黨派之爭,不群不黨,在今日之朝廷,是不可能的了。至于何黨何派——以你之出身,想混入陸侍郎他們高門子弟之中,卻也艱難。”3
人家都說得這么明白了,程平也不好再裝,當下肅然叉手道:“老師所言甚是。”
敲打完了程平,周望川就給了甜棗,說了說朝中規矩和忌諱,把朝中各省部主官的來歷秉性也說了一下,并著重說了陸允明,程平對陸侍郎開掛似的人生便又加深了一遍印象。
既然是師生了,程平便不客氣地問了出來:“聽聞說陸侍郎曾被貶謫,不知是為何?”
周望川看程平一眼,“彼時正是先帝末年,陳相擁立趙王,鄧相擁立韓王,陸侍郎被貶謫時,陳相也外放去做了河東節度使。”
這話說得掐頭去尾、不明不白,程平卻聽懂了,黨爭加奪嫡,陳黨當時政治斗爭失敗,相關的人都被貶了——然而最后是不顯山露水的魏王成了圣人,所以陳黨又起復了。
“不說別人了,”周望川拿出幾張自己的帖子并一個名單給程平,“這是我幾個知交,你若有事,可持我的帖子登門,不大的事,想來他們看在我的面子上會幫忙的。”
程平趕忙收起來,再次拜謝,覺得周老師這老師當得還是很盡職盡責的。
又說了會子話,程平告辭出來。如此大半日就報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