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程平又奔赴東市,這回買的都是家常實用的東西,分作幾份,讓楊華的仆人幫著捎回去,當然隨同帶去的還有書信。
馬上就要啟程赴長安,回家是來不及了,只能寫信告知。這時候館驛都是官用的,沒有民用郵政系統,幸好楊華仆從成群,他派仆人回家報喜,程平、周通都跟著沾光。
把這些不得不辦的事情辦一辦,便到了啟程的日子。
程平等所謂的“鄉貢”,是隨著地方上送進長安朝正的貢品一起的,所謂“隨物入貢”。這架勢,這名稱,讓程平覺得,自己這些人像地方官給皇帝貢品另外附贈的搭頭兒。
搭頭兒自有搭頭兒的好處,路上有館驛住,有車馬乘坐,吃飯不要錢,不然以程平的錢袋子到不了長安,就得砍根棗木棍子拿著要飯了。
負責押送貢品加“搭頭兒”們的是齊州別駕白壬,另外同行的還有那位陸侍郎——一個是進長安上貢,一個是回去復命,那就一塊走吧。
白別駕是士族恩蔭入仕,對士族出身、官職又被自己高不少的陸允明自然是恭敬,對士族考生也還不錯,對程平等寒族士子就有點看不上眼,其中又以程平為最。
程平不明白,我這么可愛,怎么招了他了?
這日不過是在館驛中走路快了一點,在拐彎處與白壬不期而遇,便被訓斥:“行為荒疏,有失體統!”
程平在心里罵著娘希匹,還要恭順地行禮。
白壬一甩袖子,看都不看她,走了。
等他走遠,程平直起腰來,皺皺鼻子,走回自己屋去。
恰在門口遇到周通。看程平面有不豫之色,周通問:“這是怎么了?”
程平讓他進屋,然后把剛才的事說了,“你說我到底哪里得罪白別駕了?”
周通坐下,低聲說道:“我聽說,白別駕與周刺史不對付呢。”
程平秒懂,一把手與二把手權力之爭,自己這是被殃及的池魚。再往深了想,兩人出身不同,出仕方式不同,或許從屬不同派別,所以——還是黨爭?黨爭這個玩意真是無處不在啊……
程平想通了關節,倒不生氣了,黨爭就不是個理智的事,前朝多少名臣大儒因為黨爭臉面節操掉了一地,白壬這點指責,能忍!再說,又不需要忍多長時間。
程平又慶幸,幸虧我沒想認真混朝堂,回頭有個出身,找個地方蹩幾年,當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便是再爭也有限,而且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估計到時候日常打交道的沒什么高門子弟,興許連爭都不用爭了。
所以說,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處,神仙打架,波及不到自己。
說到高門子弟,程平又想到吳煥他們,自那日謝恩宴露了臉,他們的態度就微妙起來,吳煥照舊是客客氣氣的,但總帶著點探究,韓峻等倒是不明目張膽地鄙視了,卻更加疏離,倒是容長臉那位還有另兩位原來不熟的寒族士子對程平遞出了橄欖枝。程平后知后覺地發現,這不就是黨爭的雛形嗎?果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別啊。
雖然這老師是被強塞的,而且會有一系列的副作用,但認了就得按認了的規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