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說來聽聽。”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陸允明緩緩地點頭,“‘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前半闕壯觀,后半闕婉約,真是好詞。”不由得問程平,“不知程郎君這位鄉鄰姓甚名誰?”
“他叫納蘭性德。”
唐代胡人多,聽了這名字,陸允明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如此大才,全沒聽說過,難道是位隱士?
“他英年早逝。”程平是這么解釋的。
陸允明點頭,難怪,又問:“不知這位納蘭郎君還有什么詩作?”
程平能理解一個喜歡詩的人聽說了一首好詩,還想再挖出這個詩人更多好詩的心情,但自己就只再記得一首了,然后就把感動了后代無數女文青們的那首《木蘭詞》背了。
“這一首竟然哀婉若此,才人伎倆,真不可測。1”陸允明感慨。
程平點頭,確實。
“人生若只如初見……”陸允明含笑看著程平,漸漸地笑容變大,“嗯,人生若只如初見!”
程平:“……”不待這么擠兌人的!
雖然走的是官道,但馬車還是顛顛簸簸,沒坐馬車走過遠路的程平開始幾天覺得顛得骨頭疼,但看看外面護送貢品的士兵,就覺得自己有點太矯情無恥了,人家可是走著呢。
后來坐習慣了,骨頭倒是不疼了,就是犯困,很有點前世“上車就睡覺,下車就尿尿”跟團旅行的風范。
正睡得暈暈乎乎,車突然停了,程平身子前傾又倒回來,磕在了車壁上,揉揉頭,懵登著眼撩開車簾,看不到什么,莫非又有新的車隊加入了?
這隊伍本來就不短,陸侍郎的車馬、白別駕的車馬、士子們坐的車,拉貢品的車,還有仆從們以及一隊護衛,迤迤邐邐地,綿延了老遠。
前些天經過鄆州,遇到鄆州進長安朝正的隊伍,就匯合在一起走,隊伍就更長了。
鄆州別駕是個會來事的,一切唯陸侍郎馬首是瞻。兩府士子聚餐時,這位更是諛詞如潮,讓程平等士子看了一出現場版“官場現形記”。
程平慨嘆,俗話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話誠不我欺,不行萬里路,能看到這樣的社會風情嗎?
落下簾子,程平拽拽搭在身上的羊皮襖,合上眼,接著睡回籠覺。不知道這回又來了什么樣的別駕,要是也跟鄆州別駕似的就好玩了。程平想到鄆州別駕圍著陸允明彩衣娛親似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當然好笑是旁觀者的感覺,被當祖宗一樣奉承的陸侍郎估計不這么想。程平偷著觀察了一下陸侍郎的反應,這位始終微微笑著,宛如帶著一張溫潤如玉的假面。程平點頭,到底是朝廷中樞混久的政客,喜怒不形于色的業務素質就是過硬。
到晚間的時候,程平便知道自己猜錯了,確實有車隊加入,但不是什么別駕,也不是長史,而是個小娘子!
整個隊,除了程平這個喬裝改扮掩人耳目的,一個女的都沒有,這會子竟然加入了小娘子,就像一鍋白粥,加入了皮蛋瘦肉,瞬時就有滋有味了起來。
連一向愛裝相的高門子弟們,私下里談論的都是小娘子。
程平也就知道了,這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娘子——普通的想混進這個車隊也難,是河東柳氏的女郎。其父是已故的恒州刺史,女郎與其兄在老家守喪畢,投奔在長安為官的伯父,沒想到在相州附近遇到匪徒,不但死傷了不少部曲,其兄也受了傷,小娘子急得直哭,一路惶惶地奔來,總算遇到了朝正大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