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程平自覺身體上的變化甚大,不只長高了,臉面也長開了,聲音等方面也更多地顯出女子特征來,好在平時處的都是熟人,大家習以為常,都不在意,才沒穿幫。如今有這作弊神器,接著糊弄下去,不成問題。
程平低頭,胸部也發育了,現在裹好布條,再糊弄一場考試或許還是沒問題,但是再過兩年,恐怕想參加銓選也不能了。時耶?命耶?
那便安安心心當賬房先生吧。
近來又收到家書,阿姨托人寫的,里面絮絮叨叨,都是家常話,但看來境況尚好,只是大伯母和嬸母為程平娶妻之心不死,時常去聒噪,阿姨只好敷衍著。如今沒有民用郵政系統,這封信不知輾轉了幾人之手,才到了程平手里,真正的“家書抵萬金”了。
程平把自己的事情也說了,也殷殷囑咐,言“待正經安頓下,請阿姨來照料平”——不過是怕這信讓伯父他們看見,而委婉了的說辭。順便也給伯父和柳夫子寫了信,然后買了禮物送去逆旅,拜托這回幫著帶信的行商再帶回齊州去。
程平胸無大志,覺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多了一層保證,又聽說家里一切都好,近來干活便格外賣力,見人笑口常開,晚間一覺到天明,生活愉快得不得了,徹底把陸侍郎的話拋了開去。
這日,程平穿著天青色新袍子,帶著新幞頭,穿著革靴,精精神神地去上班——只描粗了眉毛,在脖子上抹了一點藥膏,畢竟年紀還小,現在就有一層胡子茬兒,未免太假。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有販賣南貨的送給店主人一壇子酸筍,長安人不吃這個,不知道怎么個吃法。程平想起賈寶玉在寶姐姐家吃的酸筍雞皮湯來,這玩意貌似有解酒功能,只是自己不會做。
店主人倒也大方,讓庖廚和程平盡情折騰。試做了三四次,今天終于做得像模像樣了,店主人還不曾喝時,程平已經就著胡餅“痛喝了兩碗”6。店主人嘗后覺得甚是可口,已經吩咐人去找那賣南貨的,想多多地買這種酸筍。
程平心滿意足地出了酒肆門。
不知何時,外面下起了小雪,程平想起去年冬天下雪與陸侍郎在小酒館偶遇的事來,他舉著傘回頭粲然一笑……陸侍郎這人是不錯,人靠譜,長得帥,也不迂腐無味,若自己是公主貴女,興許也發個少年狂,去追追他。
程平飽暖思男人,正在yy陸侍郎,不提防,與人撞個正著。
“不好意思……”程平一趔趄,站直了,先笑道。
對方怒罵:“你眼睛長哪里去了?”
程平才看清,對面站著的是個身材肥壯的男人,不過二十多歲年紀,一雙八字眉,眼睛渾濁發紅,打扮得卻很體面,他身后還跟著兩個更人高馬大的男仆。
對所謂“貴人”,程平在酒肆見得多了,也幫著應付了幾次,當下叉手行禮,笑道:“郎君沒事吧,怪我不好,沖撞了郎君。”
酒肆里一般賠兩句好話,沒非要不依不饒的,程平便依樣處理。再說,不就是撞了一下嗎,又都沒倒,恰是拐彎兒處,很難說怪誰,程平先道歉,也是不想惹麻煩的意思。
對方正要接著開罵,看了程平,突然笑了:“竟然是個俏皮小郎君……不怪你,不怪你,這是我們的緣分。小郎君與我同去平康坊喝一杯如何?”這人說著便湊過來要拉程平的手。
看他那淫邪眼神兒,程平便知道了,這是遇上唐代薛蟠了。
但程平不是柳湘蓮,沒這武力,便只好敷衍著,又看左右,因為今日天氣不好,東市人少,竟然沒什么人,旁邊有一家墳典書鋪,關著門,不像有人的樣子。
程平假笑著扯出楊華說過的禮部喬尚書來,“某是喬尚書的侄孫,剛來長安不幾日,便來逛逛。若回去晚了,恐伯祖父惦記,不若明日郎君來寒舍,我們痛快喝一杯。某也有幾個歌姬侍童,請郎君一觀。”
那“唐代薛蟠”停住手,皺著眉打量程平,雖然不富貴,倒也齊整,保不齊真是朝中大員來投奔的親戚,只是如何沒有幾個隨從?
男仆們也打量程平,其中一個悄聲對其主人說了兩句什么。程平直覺地要不好,那“唐代薛蟠”已經上前笑道:“喬尚書的侄孫竟然是酒肆的賬房,喬家也太不講究了。”
被拆穿了身份,程平估摸一下到武侯鋪7的距離,再看看那倆人高馬大的,莫說這樣的天氣,便是平時,也肯定是跑不到的。
程平把書鋪門外可能用來閂門的木棍拿到手里:“某雖然不是喬尚書的侄孫,卻也不是可以隨意欺侮的。郎君西拐,便是平康坊,那里什么樣的花娘、孌童都有,這樣的天氣正好一起玩樂吃酒。若是執意要尋某晦氣,便只能血濺三步了。”
程平叉開步子,舉著木棍,擺好架勢。
“呦呵,倒是烈性的,我最愛‘烈馬’了。”那惡棍對兩個仆人笑道,“去奪了他的棍子,可不許把我的寶貝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