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懷疑那人是喝多了,腦子不大清楚,本想去平康坊找樂子,結果撞上了自己,就色膽包天起來。
色膽……程平想想銅鏡中自己的樣子,嗯,這個哥們,品味還真別致。
程平不知道武侯是怎么處理這場打架斗毆的,也沒來找自己詢問,若是只“批評教育”一番,那惡棍知道自己在秋香樓,會不會來找麻煩?故而接下來幾天一直有點提心吊膽的,事實證明是多慮了——可見,陸侍郎的侍從相當會辦事,武侯們也相當給面子。
既然沒有后顧之憂,程平便把這件事拋開去,專門為酒肆年前旺季做準備。
又快過年了,新的一屆貢舉已經到了長安,時常有光顧秋香樓的,墻上寫滿了他們做的詩,程平看著他們一個個意氣風發的臉,突然感覺自己有點滄桑,又“嗤”地笑了,多像笑話里七歲小孩說五歲小孩幼稚。
店里生意實在好,店主人有意盤下隔壁的店,把兩家打通,擴張規模,又貼出招工啟事,要多多地招伙計并庖廚。
程平除了算賬,照舊琢磨新菜單,設計新廣告,先后推出了“冬季養生宴”“一舉及第宴”“共賀元正宴”一系列大宴名目。
還有別致點的小套餐,什么“賞梅小酌”“雪日訪友”“窗下獨飲”“圍爐清談”,都是容易引起文人士子們犯矯情的名字,搭配的菜品也是清爽漂亮——程平成功說服店主人專門聘了一個做擺盤的,這位曾在裱畫鋪子當過幾天學徒,有點美術基礎又稍微識得幾個字,做擺盤這個活兒很合適。
就這些名字最出彩,菜品換湯不換藥、只是不同排列組合的“宴”和“套餐”,讓秋香樓在士子們中間名聲大噪,大有貢舉不去秋香樓,吃遍長安也枉然的意思。
當然,程平也有不順心的事——周通今年沒有來,不知是因為家事耽擱了,還是在府試上考砸了。
倒是楊華派仆人給程平送過一回東西,有一件皮大氅,據說是出去打獵用自己獵的鹿做的。楊華在信里說河西本地風光,也說兩句公事,又回憶一點他們上長安路上的事——似乎有點寂寞。
程平把大氅披在身上,笑著給他寫回信。
先剽竊了蘇學士的詩“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來逗他,然后說沒等到周通,懷疑這哥們可能娶親了,在家里娘子熱炕頭呢,最后說自己在酒肆打工的經歷,不知為什么,這種對士子來說有點“丟臉”的事,程平可以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的跟楊華說,或許是因為篤定他不會笑話呵斥自己吧。
第二日又專門請假一會,跑去崇仁坊買原來與楊華、周通住在館驛時經常吃的赤豆糕和栗蓉餅,又去買一壇最近頗有名氣的“西域葡萄酒”,讓仆人給楊華帶過去。
在程平以為可以就這樣在忙碌和一點點惆悵思念的氛圍中過年的時候,酒肆出了大事。
午時,程平踏著市鼓走進酒肆,笑著一張臉與門口迎客的伙計打招呼。
伙計鬼鬼祟祟地往酒肆里看看,湊過來。
程平詫異,怎么了這是?
“店主人家出事了。”
程平皺眉,也低聲道:“怎么了?”
“聽說他家小郎君打死了人。”
程平呆住。
“聽說為何了嗎?又是打死的什么人?”
店里伙計們都三個一群兩個一伙地一邊干活,一邊小聲議論。迎客這位悄聲說:“店主人有一妻兩妾,之前有五個女郎,最后才有了這個小郎君,嬌慣得很。”
程平懂了,嬌生慣養敗家子。
“聽聞打死的是監察御史陳家的郎君,因為爭一個胡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