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陸侍郎是這么問的:“余下這幾日你怎么過?”
那要看戶部能不能出線……但戶部出線,就意味著禮部被淘汰,程平正不知怎么措辭,只聽陸允明道:“大好春光,不要在家里悶著,一道出去走走吧。”
程平找不出理由拒絕,笑得很是難看,未來幾天還得出來人擠人嗎?我“坐被窩·讀傳奇·吃糕點”的假期徹底泡湯了嗎?還有,你一個領隊,難道不要備戰決賽嗎?還是……
陸允明有些沉吟:“終南山那一片花海正是時候,渭水垂釣也不錯,藍田的——”
程平越聽越喪,都很遠啊……
看程平的臉色,陸允明清清嗓子:“還是去樂游原吧。”
程平松口氣,樂游原還是能接受的,就在長安西南,離著自己的住處不遠。
陸允明哼笑,年紀輕輕懶成這樣兒,真是……
第二日,程平正給房東家的孫子阿佑補課時,陸允明到了。
程平趕忙接出來。
小童阿佑剛跟夫子學了怎么行禮,也像模像樣地叉手,靳老丈也慌忙從正房出來拜見貴人。
陸允明笑著答禮,程平請他去自己屋里坐。
陸允明坐在程平簡陋的柳木榻上,看案上擺著的兩張字紙,寫的都是千字文:“性靜情逸,心動神疲。守真志滿,逐物意移。堅持雅操,好爵自縻。”一張字跡端方正雅,一張都是墨疙瘩,勉強能看出字來,不由得笑道:“這是當夫子呢?”
程平給他倒上新沏的清茶,咧嘴一笑:“過過為人師的癮。”
陸允明看她瞇成月牙的笑眼,哪有個為人師表的樣子,便不就此發表評論,只端起茶盞,嘗一口,“你倒真是愛喝清茶的。”
程平在自己家里,格外放松,笑道:“門生總覺得加了各種調味以后,像在吃粥。”
陸允明:“……”
放下茶盞,陸允明打量程平的屋子,戶牖簡陋、桌案上甚至有蟲眼窟窿,但案頭有書,書旁有瓶,瓶內有花——不對,有草,長長地垂下來,倒也雅致。
程平順著他的眼睛看去,笑道:“此亦蘭之一種,雖然不比別的蘭名貴,但勝在好養。”
“哦——”陸允明點點頭,意有所指地笑道,“悅安果真是愛蘭之人。”
……愛記仇的人不可愛,你造嗎?程平腹誹。
喝完了杯中茶,程平便與陸允明一同出門。
陸允明自己騎馬,卻帶著一輛空車,車旁又拴著備用的馬,程平知道,這是自己的驢被嫌棄了。
程平既沒節操,也不講義氣,在“舒適”面前,果斷地拋棄了為驢子伙伴伸張正義的機會,踩著凳子上了車——車里歪著可比騎馬騎驢舒服多了。
陸允明不禁莞爾,然后便揚鞭先行,后面跟著他的侍衛韓秀。車夫趕著車,跟在最后。程平偷偷掀開簾子看陸允明離得遠了,便沒什么正形地曲腿斜倚在背靠上,把一個隱囊塞在腰后,舒服!
很快樂游原就到了。
離著這么近,程平竟然從沒來過,對樂游原的了解還來自從前讀的詩詞,“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之類的。
此時終于見到了這傳說中的樂游原。與曲江的婉約不同,樂游原地勢高聳、廣袤開闊,這里的天似乎都格外高遠,從原上往東北看,長安城如棋盤一般,盡在眼中。
這個時節,樹木牂牂,芳草如茵,一片深深淺淺的綠,雜著些花朵的彩色,美得很,關鍵是——人少。上巳節大家都湊去水邊了,若是重陽節,這里恐怕就該摩肩擦踵了。
程平手搭涼棚,看遠處的建筑群,亭臺樓閣檐牙高啄,又是皇家園林嗎?
陸允明在程平身側負手而立,“那是當年太平公主的別院,后來被分賜諸王,又幾易其主,如今是趙王、中山王等幾家的園子。”
權傾一時的公主,還有她那千古唯一女帝的母親……程平輕輕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