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明點點頭,笑問:“平日是誰主持旬會呢?”
竇侍郎沒什么表情地說:“是下官主持。”
“那便還是竇侍郎主持吧。”
下面坐著的諸人都肚子里一頓彎彎繞。
然后開始工作匯報。近來,戶部諸人成天加班,一個個兢兢業業地很——倒不是為了在新尚書面前刷存在感,而是怕觸竇侍郎霉頭。
饒是這樣,竇侍郎也挑出一堆的問題,而且在新上官面前,一點沒給老部下們留面子,“兩京五市榷利商稅,早過了日子,為何至今沒有動靜?”
戶部司郎中滿面難色,這商稅都是兩京代收,行文早送去了京兆尹和河南尹那里,人家從三品大員,自己這幫人豈敢去催?
竇侍郎看他形容便知是怎么回事,“此為公事,豈可因位卑而怯懦耽擱?”
戶部司郎中滿臉赧色,唯唯稱是。
然后是度支員外郎孟季春,他匯報的主要是青苗稅的事。近來孟員外郎領著程平和錄事、令史們成天忙,即便這樣,賬也算得花花啦啦的。
全國三百多州府,送到的,有的核對不上,要把賬冊發回州府重新核定;沒送到的,要趕緊催;又有中途變卦、皇帝免稅的……真正完成的不過十一之數。
竇侍郎皺著眉:“年年歲歲都如此,秋稅算到青苗,青苗算到夏稅,夏稅再算到秋稅……孟員外郎便沒想過如何改進嗎?”又看程平,“今年有程主事幫著,又把錄事們也都調給度支,何以仍其慢如斯?”
孟員外郎低頭叉手請罪,程平也忙主動跟著一起罰站。
看著程平“誠惶誠恐”的老實樣兒,上首的陸允明端起茶盞,喝一口茶,真是裝得一手好相,夜里講“娘啊,還有一只鞋”時的本事呢?
戶部諸官的面子都被竇侍郎在新尚書面前扒了個精光,大家都有些訕訕的,本以為下面就該散會,讓大家回去縫補扯成絲兒的遮羞布去了,誰想到竇侍郎從袖中取出一個本子來,竟然也當眾向陸尚書匯報起來。
本子上的說完,又把各司剛才匯報的匯總了一下,數據絲毫不差,也難為他怎么記住的。
陸允明點點頭,竟然就剛才竇侍郎請示的各條,逐一給出了意見:“此次重新查訂人口戶籍,河南道河北道等多地丁口大量減少,或與近年旱災蝗災交替、河朔不太平等原因導致的百姓大量失地有關,倒不一定是地方上敷衍出錯。既然已經發回重查過了,就這樣報上吧”。
“榷利商稅的事,再以戶部名義發文過去,這種事總要磨幾個過子,踢幾個來回的。”
“待核算完青苗稅,度支統一制定出個各州府報稅的樣板來,請圣人預覽過,下發各州府,如今這樣五花八門,太也麻煩。”
陸允明一樣一樣地處理,對戶部程序、各種麻煩都清楚得很,就仿佛不是第一天就任,而是一直任戶部尚書一職一樣,后面涉及具體數據的,他竟然也記得分毫不差。赫然又是一個過目不忘的。
只是陸允明說話給人留余地,不似竇侍郎一絲溫情脈脈的面紗都不遮。
戶部諸官本來有小心思的這會兒也壓下了——說到底,戶部是個憑本事吃飯的地方,諸人對強者有一種天然的敬服。
陸允明是五月九日上任的,正是戶部旬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