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侍郎還有幾名郎中幫著把陸允明的東西送過來——其實哪用他們,不過是對舊上司的客氣。特別是新任禮部侍郎鄭元翡,也是表達個不驕不矜、懷恩感謝的意思。
鄭元翡雖寒族出身,年齡也長陸允明十幾歲,但與這位曾經的頂頭上司處得不錯。
依鄭元翡看,陸誠之能年紀輕輕便做到三品要員,固然有其姓氏祖蔭的關系,但個人本領確實也不小,做人也公允有擔當,不是那見了好處就掐尖,有了麻煩就縮頭的。兩人原來還一起約著小酌過,并有歌詩唱和。
對鄭元翡等堅持送自己,陸允明沒拒絕,適才喬尚書還撒下兩滴離別淚,讓大家好一通勸——如果這是程平,該得意了,“看爺這人緣混得!”陸允明到底比她矜持些,內心戲也少些,只再次謝過大家。
“尚書可要常回來看看我們。”一個老資歷的郎中深情地說。
陸允明答應著,又笑道:“戶部禮部離著不過幾步路。”
禮部諸人紛紛再次表達不舍之意,旁邊恭候的戶部諸官則一個個后槽牙都酸了,果真是禮部啊……
程平偷眼看竇侍郎,竇侍郎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戶部也有人琢磨,看這意思,陸尚書是個待下寬和的——反正如果竇侍郎調任,即使部里最能吹拍的也做不出禮部這幫人的樣子來,有這么一位陸尚書壓著,竇侍郎應該不會太過分了。
程平則在外圍研究陸尚書的側顏,大約也只有這種臉白的人穿紫色才好看,若是黑皮穿上,分分鐘面如中藥湯。
前世程平圍觀了某著名論壇一場互聯網撕戰役,從而也就知道了有位叫保羅·福塞爾的美國人寫的一本叫《格調》的書。書里說美國上層社會絕不穿紫色——我們大唐則是只有三品以上才可以服紫。顏色與階層的關系,真是個永恒的社會學課題。
程平又感慨,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穿上紫袍的一天。前世少年時讀老白,“鬢發已斑白,衣綬方朱紫。窮賤當壯年,富榮臨暮齒。”后來又看亦舒,師太總是諄諄教誨讀者們,“來得太晚,幸福減半”,那時候的程平深以為然,出名、快樂等等好事,最好年輕的時候就享受到。
如今程平兩世為人,卻看開許多,“遲到總比不來強。”
程平感悟人生的工夫,陸尚書交接見面會走完了過程,“娘家人”們都回去了,光剩了戶部這些“婆家人”。
新出爐的陸尚書卻沒什么新嫁娘的羞澀,戶部諸人拜見主官,陸允明一貫的溫和態度,認識的就顧問兩句,不認識的等對方自報家門,也勉勵一二,讓這陣子飽受竇侍郎折磨的戶部眾人對新上官的揣度排斥減了不少。
當然竇侍郎是除外的,他滿臉寫著的都是“公事公辦”,全程嘴角幅度都不曾上揚一分半分。
戶部諸人誰都惹不起,只偷偷覷著臉,面上卻裝一切正常。
程平跟著眾人一塊吃瓜,竇侍郎這塊骨頭,夠陸尚書啃的。
拜見完主官,下面就是正經的戶部旬會。
陸允明坐在上首,然后依次是竇侍郎和郎中、員外郎們,程平等主事自然再往遠排。
陸允明笑謂竇侍郎:“我初到,不知道戶部規矩,不知原先是怎么樣的?”
竇侍郎叉手:“不過是述職耳。”
陸允明點點頭,笑問:“平日是誰主持旬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