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明作為職業政客,政治嗅覺就更靈敏了:“什么來歷知道嗎?”
江遠笑道:“我處江湖之遠,哪清楚這些。適才只是與內子說起,內子便把她腌蛋的壇子抬來。這蛋在白水中便是沉的,在鹽水中便是浮的,看來本州鹽池不只帶來利稅,還產出了神棍。”
所以剛才這兩口子是在討論用科學破除迷信?程平以為的隱士恬淡生活情調畫風一下子突變成了福爾摩斯日常。
程平又想起死海的故事,羅馬統帥狄杜進兵耶路撒冷,攻打到死海邊,下令把俘虜都趕進海里淹死,浪頭卻總是把這些俘虜送回來,狄杜就以為這是神跡。東西方人思維竟然如此相似!
陸允明失笑道:“阿嫂聰慧過人,吾等不及也。”
江遠笑道:“聽聞信那‘鹽神’的很多都是婦孺,若都似內子這般,那‘鹽神’也成不了氣候。”
程平只覺得這狗糧香糯好吃得厲害。
聽江遠這么說,再看到桌案上的《刑獄冤案錄》,陸允明眼底閃過一絲憾然,清行當年最愛審案提刑事,如今卻只能在家里與夫人說說了。
“某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為何這鹽水便能浮起呢?”
陸允明用眼看程平,總覺得她雜學多,或許知道。
程平抓抓頭,只好用唐人能聽懂的話解釋了一遍浮力、密度和體積的問題,又引申開,“便是鐵這么沉的,若打成船,只要結構合適,也可以浮在水上。”
陸允明和江遠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江遠看著程平笑道:“程郎君莫非在刑部,或者——工部?”
陸允明也看一眼程平,眼中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自豪對江遠道:“他在戶部。”
江遠搖頭笑道:“當真后生可畏!”
程平趕忙行禮:“江郎君謬贊,不過碰巧知道而已。”
陸允明和江遠又聊幾句故人事,其中難免涉及朝政,江遠只是聽著,并不發表言論,陸允明聞弦歌而知雅意,也便不說那些了。
江遠道:“今日‘天帝明霞’剛開,你們來著了,且與我同去看看。”
程平對各種花譜都不熟,不過,聽名字也能猜到這花開時定然燦爛至極,如若云霞。
幾個人說笑著,走去后園中的花房。園子看起來不大,卻修得很雅致。花房在園子西南角,打開門,一股又香又暖的氣息迎面撲來,花房里種了不下十余種茶花,單瓣的重瓣的,都開得正嬌艷。
程平卻被花房里小案上的東西吸引住了。一個玉缽,里面艷紅花瓣研了花汁子,旁邊紙包里露出些明礬塊,案上又隨意擺著布帛條——這莫非是古代染指甲的黑科技?
陸允明回頭恰看見程平在“非禮勿視”,不由得皺眉。
程平撓撓頭,快走兩步,去參觀傳說中的“天帝明霞”,這花確實美,其中一株最大的,開起來確實有燦若云霞之感。
看了茶花,轉回來,也到了飯時。
吃飯時,江夫人聽了江遠轉述的浮力科學原理,不由得多看程平一眼:“程郎君所言,讓奴大開眼界。”
程平連忙恭聲道:“夫人過獎,某只是碰巧知道而已。”
江夫人對她一笑。
說實話,江夫人論相貌并不頂出色,不過算是清秀,但氣度雍容,言談大方,一看便有個“有趣的靈魂”。他們夫妻的生活,讓程平恍惚想起前世讀過的《浮生六記》。
與沈復和陳蕓比,江氏夫婦的生活又更富貴悠閑些,畢竟不是誰都住得起這樣大的別院,誰都能用玉缽研花汁子。
江家的午飯也很好吃,尤其其中有一道金齏玉膾,味道很是清爽鮮美。
陸允明笑道:“看著竟似松江之鱸。”
江遠解釋:“莊南排河通著廖江,廖江與松江同源,這水里的鱸魚似松江之鱸,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