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小童又“吱嘎”打開門:“我家阿郎請郎君進來。”
程平對他點點頭:“多謝。”
院子不大,墻角一樹老梅,地磚上些許青苔,清幽得很。
小童把程平帶到外書房。程平見榻上老翁的身影,先行禮,稱“先生”,自稱“平”。
薛初看著這位小縣令,微笑道:“明府如此多禮,某心里實在難安。”
程平全當聽不出潛臺詞,一臉正直地道:“平晚生后學,來見先生,豈敢不恭敬。”
“讓某猜猜明府所為何來。”
程平微笑。
“敢是要借老朽之手,寫修河詩文或修縣志?”
人家是明眼人,自己就別藏著掖著了,程平再行一禮:“是。本縣才高德昭者無過先生,這個水利工程還求先生為其作志正名。”說得很簡略,一句多余的說服之詞都沒有。事情都是明擺著的,就是借人家的名氣一用,對著這樣的明白人,不管是吹噓對方或者對這點政績做自我標榜都沒什么意義。
薛初沒想到面前的年輕人如此干脆,看著程平片刻,突然笑了:“明府趣人也!老朽答應了。”
程平深施一禮:“多謝先生。”
“我信程明府是個做實事的人。”老人已經略顯渾濁的眼睛盯著程平道。
“平不敢辜負先生和萬千百姓的信任。”程平鄭重地說。
出了薛公的門,程平一后背的汗,對著個老成精的說話,壓力好大。
薛初想想剛才明顯還稚嫩的小縣令,不由得笑了,年輕真好啊,思緒又飄回多年以前。
見云朗就輕松多了。
程平拿著請薛初寫的“云公河”三字——這是寫碑文另外的“添頭兒”,算是給大客戶的福利。當時聽了程平這額外的請求,薛初也只是一笑便答應了——程平客觀地評價,那實在是個通透寬容的老人。
見了這三個字,又聽說薛公寫了修河碑文,云朗驚訝地看著程平:“昔年修青蓮寺,前任泗州刺史楊長卿兩次登薛公門,都不曾求得碑文來,沒想到竟然答應了程郎。”
程平想了想,促狹地笑道:“許是薛公不信佛?”
云朗哈哈大笑。
笑罷,程平道:“薛公是個為國為民的人。”
云朗點頭,想來是這個緣故了。
薛初雖寒族出身,卻用才德把自己刷成了名士。名士這種生物,從一定意義上說,是跨越階層的。云朗凹的是隱逸范兒,與薛初的忠臣義士憂國憂民范兒不同,但能被這樣一位才高德昭的名士認可,還是高興的,你看這字,多么有風骨……
云朗與程平相談甚歡,便招呼云家小郎君們出來待客。
云氏聚族而居,云朗有四子,又有幾個侄子,長者十七八歲,幼者六七歲,都長得一副好相貌,尤其最大的那個,云朗的長子云翊,風姿秀雅,勝過其父。
程平搖頭慨嘆:“不意今日之行,觸目見琳瑯珠玉。”2
聽程平引用贊嘆瑯琊王氏的話來贊嘆諸子,云朗心里得意,面上卻謙虛道:“實當不得明府這樣夸贊。”
云翊微怔,以前單聽說縣令年輕,但沒想到得父親盛贊、在本地鬧出那么大動靜的縣令竟然年輕成這樣,偏對方與父親平輩結交……云翊抿抿嘴,帶著諸弟恭敬地行晚輩禮。
第二日清晨,程平一睜眼,便聽到鳥雀啾啾,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