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刻意籠絡,一個有心修補,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仿佛前幾個月的不愉快從不曾存在一樣。
滾滾運河水沿著新修的河道奔流,兩岸百姓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程平站在穆刺史身后笑了。
程平非常有誠意地趁著穆刺史在,組織了一次歌詩盛會,作詩的但凡有點眼力勁兒的,都要點到這位“使君”。穆刺史含笑而來,含著更大的笑而歸。
程平又密集地組織了幾次不同級別類型的盛會——士族的、趕考士子的、縣學生的,讓人篩出或者背景厲害或者詩厲害的,編成集子,很不要臉地親自寫了短序,緊著讓匠人刻印去。
然后這些新鮮出爐帶著熱乎氣兒的詩集便跟著士子們一塊進了州府,只等回頭再傳進京——當官當然要為民做主,但是做完主,也得讓人知道。
關于最近自己做的這些事,程平也捫心自問,我是不是太功利太沒操守了?就如白直小少年說的,“氣節”呢?又揣度,是不是每個政客開始時都這樣自問過?比如陸尚書?
程平想起第一次與陸尚書吃飯時他評價自己那位姓趙的同鄉,他當時怎么說的?“‘政’之一字,從來不是直心直腸、不能忍耐、不知變通之人寫的。”陸尚書少年登科,混跡中樞,跟一幫官場老油條過招,當時他是不是也曾這樣彷徨過,那句話是不是他自身經歷之后“多么痛的領悟”?
原來在長安的時候,程平有點怵頭見陸允明,這哥們不好糊弄,長著一雙x光眼,總能看透自己心里那點小九九,只是有時候他可能沒說破。
如今離他遠了,程平倒真有點想他。有的人就跟金箍棒還沒被猴兒玩壞之前的狀態似的——“定海神針”,有他在身邊,哪怕他不說什么做什么,你心里也是安穩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這位大兄dei在身邊,看著自己上任以來這一通神操作……程平只覺得后背一涼。
程平又想起周通、孟員外郎他們,不知道周通考試通過沒有,還有孟員外郎,也應該捎個信兒回去,不然自己來了江南,一個猛子沒影兒了,以后再回長安,不好見面說話的。
趁著府試這些日子,不如置辦些禮物,讓他們幫著帶到長安去……
程平偷了一下午空兒,出去置辦禮品——原來在戶部的時候,下午工作屬于加班,自到了米南,全天忙成了常態,要是哪天下午不上班,程平都會有些微的負罪感,這就是傳說中的抖吧?
程平帶著王大上了街,有點犯愁不知道買什么。
其實,雖說米南沒法跟“物質皆大豐富”長安東西市比,有特色的東西也不是沒有。
比如紙張,本地紙色白而堅韌,稱為“米紙”,京中畫山水畫講究的多用它。米南的筆也不錯,筆管用本地的西子竹,這種竹節稀桿直,亭亭有西子態,跟山南西道可以用來鉆井的大竹不同。
這筆墨紙硯配齊了,贈送孟員外郎等幾個相得的同事是沒問題的,但給陸尚書,似乎……顯得太湊合。程平對上次的“圍脖事件”還記憶猶新著呢。
程平經過幾家賣絲織品的店鋪,都沒有停留。米南的絲織品雖然比不得潤、常、蘇、杭的花樣多,但也自有特色。本地盛產一種叫做米絲的,那最頂級的薄如蟬翼,穿上幾層,還能看出皮膚上的痣。買上兩匹送陸尚書?程平的腦子朝著某個不健康的方向拐去……
旁邊一條小街上是賣茶葉的,程平前世是刑偵劇愛好者,托人轉送入口的東西這種事,還是能不干就不干的。同理不能送的還有藥材、干果蜜餞。
程平來到目的地——本地最有名的扇莊。里面賣的是各種團扇,有圓月形的,也有橢圓的,也有六角的,扇面繡花草魚蟲或者畫山水人物,都精美得很。
本朝,后世文人墨客常常用來裝x的折扇還不流行。原來部里諸位用的以蒲扇、棕扇居多,也有用團扇的,程平記得陸尚書用的是一柄看起來有年歲的竹扇。
繞過那些色彩亮麗、繪有花卉仕女嬰戲的女款團扇,程平轉到男子團扇這邊來。郎君們用的扇子較女郎們用的要大一些,扇面上畫或繡的則是山水、駿馬、松石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