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刺史先令人送了拜帖,然后親自帶著程平去拜見劉節度使。
程平擺出見高官的忐忑,“不知劉都督威儀重否?下官頭一次與這樣的封疆大吏打交道,心下著實惶恐。”劉椿官拜汴州都督,加宣武軍節度使,雙旌雙節,官員們遵循古儀,多稱呼其“都督”。
謝刺史溫言撫慰:“劉都督最是寬厚,你見了便知道。”
但看謝刺史對節度使府恭謹的樣子……或許是因為這位刺史是個格外周到的人?程平在心里揣測著汴州軍、政衙門的關系。
進府以后的情景證實了程平的猜測。
進了廳堂,劉椿正在看一株高有三四尺的珊瑚樹。
劉椿招呼謝刺史同看:“志泊來看這株樹如何?”
謝亭近前行禮,笑道:“枝柯扶疏,光彩溢目,世罕其比。1”
劉椿笑著瞪謝刺史一眼:“你們念書人太愛掉書袋!”
謝刺史笑著賠罪。
劉椿不在意地揮揮手,扭頭看程平:“這便是新來的別駕?”
謝刺史代答:“正是。”
程平正正經經行禮:“下官程平拜見都督。”這位劉都督五六十歲年紀,兩鬢斑白,豹眼虎目,腰帶十圍,還能看出些年輕時的赳赳之氣。
“免禮,免禮!”劉椿笑道,“真是年輕,看著比三郎還要小些。那三個小子還不成人,程郎竟然已經是別駕了。都道,‘娘子是別人的好,兒女是自家的好’,如今看來,只頭半句是真的。”
這夸得——真是又實在,又粗俗!程平趕忙再行禮,連聲道“惶恐”。
劉椿又問程平:“程郎也看看這樹。”
剛才謝刺史已經被說過“掉書袋”了,程平便只好大白話:“色澤明麗,著實好看,”想了想又加了半句,“如美人玉顏。”
劉椿大笑:“程郎乃我輩中人!”
謝刺史微笑。
程平不解地看謝刺史,謝刺史安撫地看她一眼。
三人歸坐,劉椿問程平來赴任之前可曾面圣。
程平心里一凜,恭敬地回答:“下官外任,按例面圣了的。”
“圣人還年輕,當這個家不易。”劉椿嘆息,然后又笑著對謝刺史和程平道,“你們不知道,圣人幼時最好武藝,那時候某在禁軍中,還教過圣人拳腳呢。”
還有這么一層關系……程平的心思又是一轉。
劉椿又問起京中事,程平本來在長安就沒根基,又在江南待了將近兩年,哪里知道那么多,不過是撿著知道的說兩句。像所有老人一樣,劉都督也愛懷舊,不禁說起朝中舊事,程平隨著謝刺史都含笑聽著。
說著說著,劉椿自己先笑了,“嗐,我其實知道,你們小郎君們很不愛聽這個,往常大朗二郎還能忍住,三郎一聽便打哈欠……”
程平和謝刺史剛要說話,進來一個青年郎君。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長得頗為英武,進門先對劉都督行禮,笑稱“阿耶”,又跟謝刺史打招呼,“志泊來了。”
謝刺史站起來,“大郎。”
程平也跟著站起來。
劉都督道:“這是犬子。”
程平叉手:“劉郎君。”
劉溫也叉手:“這位想必就是新來的別駕了?”
等年輕一輩廝見畢,劉椿問:“糧餉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