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刺史笑起來:“悅安說話真是條理明晰,讓人有豁然開朗之感。”
程平笑著看他。
“然,某以為大郎看似精明,實則志大才疏,難當此大任。”謝刺史笑容淡下來。
呵,沒想到謝刺史竟然與自己英雄所見略同!程平顯出驚訝的表情,笑道:“莫非使君押二郎?”
“這‘押’字用得甚妙!”謝刺史笑道,“至于二郎……我們拭目以待吧。”
謝刺史深深地看程平一眼,走了出去。
程平望著他的背影,謝刺史此時跟自己說這個,肯定不是“品評人物癖”發作了……
要是只能在劉氏兄弟中猜,程平押的也是二郎劉良。一則他在軍中勢力比劉溫大,所謂槍·桿子里出政權,掌握武力的人,在硬扛的時候勝面比較大,想來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遭劉溫忌憚;二則這實在是個讓人看不透的人。
就說奸·淫父妾這事吧。程平覺得,或許這事開始真的是劉溫設計,但劉良有沒有順水推舟、以退為進,然后絕地反擊扯出長兄陷害自己的事,還真不好說——程平不憚以最大的疑心病來揣測這樣一個人物。但程平還是由衷地希望,讓劉節度使生病這件事,不是他們的本心。
給節度使治病的那位神醫還沒到,汴州先迎來了治水的陸相。
江南治水形勢一片大好,多個河段同時進行,所以整體進展很快,下游各渠道水域馬上就要連通完畢,然后只再疏浚完通濟渠,也便差不多完成了。再者,時候已經進入了農歷四月,只再熬兩個月,江南的新糧也就下來了,整個江南再次盤活。
從各方調往江南的最后一批糧食已在路上,陸允明一方面視察即將開修的通濟渠汴河段,一方面迎了這批糧食,分派出去。
謝亭帶著程平等屬官在碼頭迎接陸允明。
程平看著官船上下來的紫色身影,帥依舊是帥的,好像有點黑了……
陸允明含笑拉住行禮的謝亭,“志泊無需多禮。”又對汴州州府屬官們道,“諸位都請免禮。”目光掃過謝亭身后的程平,心下一笑,汴州水土養人,在這呆了幾個月,倒似長了一點肉……
州府官員這邊浩浩蕩蕩,陸允明身邊屬官卻少——都撒在了江南各地,副手周望川老當益壯,自從上了堤,就沒怎么離開。
如此,招待起來倒是好招待,先去州府衙門匯報工作走流程,然后去館驛,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一起去拜望劉都督。劉椿是宣武軍都督,從二品,恰比陸允明高一級。
程平如今官位高了,能撈到一個不錯的位置吃瓜看大佬演戲。
劉都督似比那日探病時好多了,面色紅潤,精神也不錯,穿著二品官袍,頗有威儀——程平還是頭一回看他穿官袍呢。
大郎二郎在軍中都有官職,也都正經著官服,給陸允明見禮。
整個場面和諧得很:劉都督稱呼陸允明“誠之”,還回憶了一下與陸家老爺子的老交情;陸允明滿面真誠地詢問劉都督病情,并建議快馬請圣人的御醫過來瞧瞧……但程平很擅長透過表面看實質,陸相公與劉都督,不是一條道上跑的車啊。
陸相是陳相門生,陳黨在對藩鎮問題上,一直是鷹派,主張削弱地方勢力,加強朝廷集權,幾次大的對藩鎮用兵,都是陳黨主張。這種情況下,節度使們怎么可能與陸允明有多么親近?
陸允明是個有眼色的,不難為這位硬撐著的老人,走完過場,很快就帶著諸人告辭走了。
白天,人多眼雜,大家都在演;晚間,作為官方臥底,程平終于與這位上峰接上了頭。
看著熟悉的笑臉,陸允明不自覺地就笑了,想想,時間過得真快,這個亭子里賊忒兮兮啃藕的少年,如今已是一州別駕。陸允明仔細看程平,當年的賊氣和混不吝還有,只是因為有了閱歷和城府,這“賊”便化成了官員的圓融,“混不吝”則更像士人的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