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明的目光在程平圓潤的面部線條上停一下,呵,倒越發秀氣了。
程平則把手里的紙包攤開,笑道:“座主也嘗嘗這汴州的栗子。”
兩人想起第一次因為買栗子相遇的事,都笑了。
并沒多少時間敘舊,程平簡要地陳述了汴州當前的情況:重病的節度使;做事看似周全、但其實漏洞不少的劉溫;讓人摸不清底細的劉良;高深莫測、半個地頭蛇的謝刺史……汴州軍政就如頑童搭的積木城堡,粗粗看起來倒也像模像樣,但不定碰上哪兒,就噼里啪啦都塌了。
“問題的癥結就在節度使這個位子上。”陸允明輕嘆一口氣,多像多年前的皇位之爭。
程平點頭,可不是嘛。
“此間事,我會另具表上奏圣人。汴州若有急變……你跟著謝刺史,只管做分內事便好。”
程平略瞪眼睛,按常理推測,你跟謝刺史不是一個陣營的吧?
陸允明笑著皺眉,都五品官了,還做這副小兒郎樣子,卻到底還是提點她:“他是個有成算的,也知道圣人派你來做什么,你只按正經路數跟著他,便沒有問題。”
要是陸相能在這主持就好了,程平不由得笑問:“座主計劃在汴州逗留多久?”
“這兩日糧到了,便要回江南去。”
程平的小報告剛發出去,更大的問題出現了——劉椿病重。有劉椿壓著,兄弟鬩墻就是節度使府里的家務事,但若劉椿一個不好……那可能整個汴州就要變天了。
整個汴州軍政界的空氣似乎都緊張起來,州府的長史、司馬、參軍、錄事等人過去還私下里討論討論劉家的倫理道德問題,現在則都凝重著臉,擔心起劉都督的身體,甚至有膽小的已經送家眷去外地“探親”去了。
刺史謝亭、別駕程平剛從節度使府回來,兩人在小花廳相對而坐,聊的也是劉椿的病。
適才去探病,程平受的震動不小。前些天劉都督還目光炯炯、精神健旺、酒宴上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呢,這次再見,胖雖然還是胖,但面頰上的肉卻都沒有生機地塌了下去,臉色暗紫,雙目無神,一說話就喘氣,又時常胸悶、前胸后背都疼。
程平懷疑這位封疆大吏恐怕心臟出了問題。
謝刺史和程平到時,劉椿疼痛剛過,一個美貌姬妾給劉椿揉著,三郎劉恭在旁喂藥侍疾。
劉椿滿頭虛汗,看見謝刺史和程平進來,只點點頭,并沒精力說什么。
若是在程平前世,劉都督這病情經過手術等現代化醫療手段醫治,或許還得控制,但在這個年代……程平的心往下沉。
謝刺史那般端莊重規矩的人,此時卻親自拿帕子幫劉都督擦汗。
劉椿稍微緩過來一點,他長長地喘一口氣:“若我有個長短,志泊看在我的面上,要多看顧他們兄弟一眼。”
劉恭聽了這話已是紅了眼眶。
“何至于就到那份兒上?都督多慮了。再說,從青州請的名醫算著日子就快到了,定能藥到病除的。”謝刺史道。
聽說名醫,劉椿到底點了點頭。
謝刺史又寬慰幾句,劉椿實在精神不濟,不多時便睡了過去。謝刺史對劉恭點點頭,便帶著程平出來。程平臨走拍拍劉恭的肩膀。他摳嘍著眼,唇間露出胡子茬兒,這提醒著程平,其實劉恭其實已經不是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