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軍節度使府,行軍司馬馬芳與大郎劉溫在書房密談。
“屬下接到密報,江南運河疏浚已完成十之八九。待整條運河都貫通了,我宣武軍獨據汴河之利的日子恐怕……”馬芳搖頭嘆息。
劉溫以拳擊掌,“我早跟阿耶說疏通運河這事當設法阻撓,或去朝中使力,或讓人挖壞些渠子,或干脆讓人扮匪盜,截了糧草,有上那么幾回,也就把姓陸的嚇了回去。可阿耶總說自己是朝廷的節度使,不能行這不臣之舉。”
“都督年歲大了,做事難免心軟,但大郎卻要為宣武軍的日后考慮。”
劉溫嘆一口氣:“我又能如何?”
“大郎想過沒有,若南北貫通,圣人會不會重新調整運河沿線軍事節度區劃?朝廷為了保證江南的賦稅錢糧,可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
劉溫的表情越發凝重了。
“若都督康健,我們是不怕的。都督畢竟是先帝時的老人兒了,與圣人又有些舊交情。然都督如今這個樣子,朝廷會不會趁機合并裁撤了宣武軍?”
劉溫大驚,“莫非你聽到什么風聲?”
馬芳忙道:“下官只是猜測,也不一定就如此,不過是提醒大郎防著些。”
看劉溫面色稍霽,精通猴皮筋兒談話術的馬芳話頭兒又一轉:“下官最是心小的,這些日子總睡不好覺,便是琢磨這些事。”
馬芳分析道:“如今朝中陳黨勢力極盛,陳黨一直主張恢復先時節度使‘不久任,不兼統,不遙領’的舊制,便是不裁撤合并軍隊,只勸得圣人派個新節度使來,我等也再無容身之處了。”
這也是劉溫所擔心的。隨著父親身體越來越不好,劉溫也越發焦躁起來,本來以為可以順利繼承節度使位子,臨到頭兒才發現既有內憂又有外患。
劉溫沉聲道:“你說當如何?”
“莫如大郎帶兵截了這一批糧草!江南去歲水災,沒有存糧,若沒有這一批糧草,運河疏浚便要停工,甚或引起民亂。朝中與陸相對立的諸位豈會放棄這個機會?運河疏浚事說不得便作罷了。”
“截糧草……”劉溫皺起眉來,那可就是正面與朝廷為敵了。明目張膽與朝廷杠上,劉溫心里還是猶豫的。他想的也不過是在汴州當個土皇帝。
一看便知道劉溫顧慮什么,馬芳老神在在地笑道:“大郎看河朔三鎮又如何?與朝廷人腦子打出狗腦子,朝廷不照樣該封的封,該賞的賞?我看比對別的藩鎮還更優容些。我們啊,也是時候讓朝廷看看宣武軍的厲害了,讓他們知道宣武不可輕動。”
看劉溫頗有意動之色,馬芳又換個地方添柴:“大郎為軍中截了糧草,兒郎們豈能不感念大郎?大郎日后在軍中威望,還有誰能比?”
不通軍事,在軍中比弟弟威望低,一直是劉溫的罩門,故而才挑出前陣子的事來。劉溫手指快速地敲打桌面,心里還有最后一點猶疑。
“事情也不必做得那般絕,我們只管做出士兵嘩變搶糧的樣子,大郎出面調停,日后也好轉圜。”馬芳笑道,“先讓兵痞子們把那陸相嚇一嚇,大郎再出面。他便是知道有詐,性命握在我們手里,還能不就坡下驢?”
劉溫捶擊桌案:“做了!現在就安排下去。”
馬芳微笑:“是。”
“注意州府那邊!姓謝的不牢靠,還有那姓程的小子,他時常來府里找三郎,莫要露了風聲。”
馬芳再次行禮道:“是。”
稍后。
節度使府另一個院子。一個仆役匆匆走進來,對正拿魚食喂魚的二郎劉良低聲稟報:“已經動了。”
劉良點點頭,清秀的臉上露出些微的笑意。他輕輕的把魚食拋進水中,“有食,便不怕魚不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