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的計策是挑動汴州軍政內部關系,讓其內亂。宣武軍派系重重,有老都督劉椿的嫡系,大郎劉溫的知己,二郎劉良的親信。現在劉良殺了劉溫,至于劉椿是被軟禁還是已經死了,還不得而知。這種關頭,劉良對異己的力量恐怕還來不及清洗,也洗不過來,那么這時候朝廷只要加一把火,誘之以利,汴州軍內必亂。
“另有謝刺史,在汴州經營多年,又明·慧·機敏,或可助我們一臂之力。”程平笑道。
謝刺史這人真正深藏不露,程平是真看不懂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個明白人。劉良倒了,宣武軍誰能收拾?反正不是劉恭。現在各地節度使多有軍政合一的,若謝刺史所作所為合了圣人的意,會不會獨立掌握汴州?對野心家來說,這個誘惑應該能讓他往前踏出一步——或者這就是他本來的目的。
陸允明聽著程平的計策和后面語焉不詳的話,嘴唇微抿,她到底也走上了思謀算計人心的朝臣路。從內心里,陸允明總希望她想的做的都是能曬在太陽下的東西,于這些曲折幽暗,盡量少些接觸。
王悅笑道:“悅安此計妙!妙得很!”
程平笑道:“下官只是想著,兩軍對陣,難免死傷,武寧軍有消耗,固然讓人心疼,便是宣武軍卒,亦是大唐子民,劉氏逆反,與他們無尤,能少死幾個人就少死幾個人,能盡量和平地解決汴州事還是盡量和平地解決汴州事。”
聽了程平的話,王悅原本要夸贊的話卻是一哽,這話聽著怎么這么耳熟,多像當年鄧相說的!先帝還曾因此贊他“常懷仁德之心”。王悅看程平的目光不免探究起來,莫非程平是鄧黨?——聽聞他與周望川頗有交情,又是寒族出身的……
陸允明聽了程平的話,卻有些釋然,她終究有大局觀念,又心軟,即便再如何,也不會成為那等利欲熏心玩弄權術的蛇鼠之徒。
可以想見,陸允明健在以及真實汴州襲擊宰相事件始末傳回朝廷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害得多少軍政首腦不得安眠,引得多少勢力或蠢蠢欲動或潛藏蟄伏……
徐州武寧軍節度使府一邊在等朝廷消息,一邊也在做著籌備——若與宣武軍交戰,武寧軍必然是排頭兵,故而武寧軍一方面加強訓練,另一方面,主將們則在商量戰略戰策。
王悅一方封疆大吏,年長陸允明十來歲,也是皇帝親信,卻唯這位年輕宰相馬首是瞻。
其實早年也曾別過苗頭,都是士族子弟,一時俊彥,王悅門蔭入職,陸允明科舉及第,王悅走武官路線,陸允明則是文官,陸允明在朝中嶄露頭角的時候,王悅已經是從四品中府折沖都尉了。
當時看陳相對他器重的樣子,王悅也頗為不服氣,但時間久了,處得長了,自然就生出些佩服來——陸相這人啊,不只聰穎悟達,還骨頭硬,有擔當,所謂“內不慮身計,外不恤人言”1,別的不說,就說這次因運河漕運江南糧草而置己身于險地的事,就讓尚武尚勇的王悅佩服不已,這是真漢子!
王悅琢磨著,以皇帝對陸相的信重,很可能會委派他作為招討黜陟使,全權處理汴州事宜,所以也甭矯情了,直接請陸允明來主持軍議。
事關重大,陸允明也不推辭,與王悅共坐上首,行軍司馬常賀、都知兵馬使何達等軍中上層都在,判官吳煥作為后學小子,只有聽的份兒。
何達是個豹頭環眼的大漢,聲音也大:“這兩年,宣武軍那幫小子多次在汴州、徐州交界之處挑起事端,若不是都督囑咐忍讓,我早讓他們有來無回。這回是很該教訓他們一番。”
幾個武將紛紛附和,說起與宣武軍的恩怨,頗有點群情激昂的意思。武將們的意見是,以武寧軍實力,不用懼怕宣武軍,直接正面作戰即可。
行軍司馬常賀是進士及第的文臣,笑道:“諸位將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正面戰起來,固然能給宣武軍以巨大打擊,但武寧軍必然也有傷亡。”
常賀對陸允明和王悅行禮道:“下官有兩策,可減少本軍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