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后半截,氣氛越發松起來,程平還歌了一回、舞了一回,整個宴會很有點群魔亂舞的意思。
程平端著酒盞坐在吳長史旁邊:“依玉同看,某什么時候拜會舊族鄉老們為好?”
吳長史看著程平的眼睛笑道:“使君有意,什么時候都是好的。”
程平微笑:“那便請玉同安排吧。”
程平送走醉醺醺的同事們,已經月上中天。洗漱過,坐在窗前,頭有些疼,卻不困,便撥亮了燈,開始起草《云州團練軌制》。
長安,陸允明也是才與幾個大臣說完事,送這幫犯“夜禁”的走了,從外書房走回內宅去。
杜工部說“今夜鄜州月”,不知道云州是不是也晴月當空?算著日子,阿平應該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她做什么呢?與屬官們喝酒?看云州輿圖?反正不大會是“憶長安”!陸允明無奈而縱容地一笑。
再想到“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一句,陸允明見過幾次程平披散頭發的樣子,她的頭發很厚,洗完的頭發散著的時候,如同上好的綢緞。“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2陸允明攥攥拳,閉一下眼,緩緩地走回內室去。月光把他的影子拉了老長。
程平圍著云州城的北門一帶轉悠兩圈,慨嘆,柳夫人真是個既美且慧的小姐姐啊!早知道如此,當初在夾道遇到的時候,禮還要行得再深一點。
程平進云州走的南門,當時見這破敗的樣子,在心里直咧嘴皺眉。
云州別看現在泯然眾邊城之中,當年也曾當過北魏的都城,后來魏孝文帝遷都,其太子不愿南遷,還在這里據守了一陣子。唐永淳元年,云州城為東突厥默啜所破,“州縣俱廢”。程平以為這個“州縣俱廢”說的主要是人和經濟,沒想到,也包括城池。1
當年魏孝文帝啟用不少漢臣,修建的城池雖然帶有游牧民族特色,但總體上是中原樣式。云州城也建有防御性的甕城,城墻寬厚,并有敵臺、垛口、鐘鼓樓等附屬設施。但現在甕城只剩了地基上的痕跡,敵臺、垛口、鐘鼓樓等有的還勉強能用,有的已經了無痕了。便是城墻也一片破敗,缺磚頭少瓦塊,墻上甚至有洞,能鉆得進野狗狐貍。
程平只覺得后背發涼,要守這樣的城……不容易啊。
上任第二天,程平就騎馬圍著整個城繞了一圈,到北門時卻吃了一驚,有別的城門對比著,這北門和北邊一段城墻就太像樣兒了。
當地人把北門稱“柳娘子門”,程平細打聽才知道,這城墻城門是柳氏聯合城里的夫人們捐了妝奩私銀修的,原來的北門在四個門中被破壞最嚴重——還有什么的說的,程平是真感念這個小姐姐。
想想昨天赴任時長史吳昆呈上的賬冊,以庫里那點錢糧,修城池是肯定不夠的。其實以王棣的性子,能有這些存貨,程平覺得已經是奇跡了,你能指望一個從來沒受過窮的士族詩人有多重視錢糧儲備?前朝王衍可是把錢叫“阿堵物”的。
所以,到哪兒都是缺錢!程平恨恨,看來這輩子就是個缺錢的命了。一路騎馬晃悠回州府,滿腦子盤算的都是賺錢大計,進了州府大門,就見吳長史帶著三個穿縣令官服的迎了出來。
對,今天合該見下屬的。程平立刻調整了面部表情,把馬鞭交給侍衛,滿面春風地與三位縣令寒暄:“勞諸位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