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還有幾個不以為然的,程平就把最狠的那一刀扎出去:“某聽聞當日云州楚氏,最是文采風流,可惜歿于突厥兵亂,如今其后人已風流云散,不知去向矣。”楚氏是當年云州第一望族,幾乎被突厥人滅了族,這還是這兩天程平翻閱方志才知道的。
不少人臉色都變了,當年楚氏亦有塢堡、有莊客部曲,到底不能免于被滅族,倒是當年自己這些小士族跑得快些,名聲也沒大到引了專門的突厥兵攻打,才得以保全。
見火候差不多了,程平放上最后一根稻草,“不知諸公可曾見過貓兒吃東西?你若給它不曾見過的吃食,它總是用爪子撥一撥,鼻子嗅一嗅,小心試探,待發現這吃食無害而味美,便撲上去撕咬吞咽——而今回鶻便正在對云州‘撥一撥’‘嗅一嗅’呢。”
這下,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緊,程平則好整以暇地喝口茶。這幫士族們總覺得自己有部曲防衛、有堅固的塢堡,現在這小股突厥騎兵不敢奈何他們,那以后呢?你們現在不肯出錢出力,放縱突厥人犯邊,等大軍打來了,大家一塊玩完。
常荀緩一緩神色笑道,“使君所言甚是。吾等當勠力同心,共御外侮。”
程平嘆道:“常翁真仁人志士也!”
有常荀帶頭,其他人等也表示愿意合作。
程平在米南時當眾籌委員會會長當慣了,頗有經驗,先大致講了用錢的幾個方面,然后說數字,然后說回報——回報也還是老三樣,立碑撰文旌表功德、方志里面放個人廣告頁、上表朝廷。
眾人本來已經認命花錢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些好處,頓時有一種“賺了”的感覺。
程平平仄仄平律詩絕句寫得爛,卻做得一手好揚抑抑揚格十四行詩。
忽悠完了這幫士族代表,程平的《云州團練告書》并《云州團練軌制》也擬得差不多了,與下屬們討論過,基本定了稿,便先斬后奏地下發,然后寫了匯報的奏表快馬送去京中。
若只忽悠士族點錢修城墻,倒不用朝廷審批,但團練這事,涉及兵馬,就得小心一點了,更何況還要請求皇帝減免賦稅。
程平的奏表到京時,已經到了臘月中旬,長安一片新年氣氛,政事堂內陳相、鄧相以及陸允明卻忙得很。
一是忙新年元日的大典,又要獻表又要獻禮又要跪請,程序繁雜,人員眾多,光儀仗侍衛就有好幾千,全部參加大朝會的人數加一起得有兩三萬!雖然具體事宜不用宰相們操作,但攬總也是個麻煩活兒——更何況大朝會陳相、鄧相兩人每年要輪流主持。
若說第一項只是繁瑣,第二項則是燒腦了——這時候各部司的工作得失、考評都呈送了上來,第二年的計劃也做了出來,如何褒貶批復都是需要經過認真考慮、反復討論的。
更何況還有程平這種不長眼的,送上了申請開團練并減免賦稅的奏表。
在各地一片賀新年元正的奏表中,程平的奏表真是獨樹一幟得厲害——其實云州也有賀表,程平到任之前,州府屬官們就準備好了,隨著賦稅貢舉等一起送進京來。
陳相看著程平這封奏表,略皺眉。其對回鶻的警惕和強硬,頗和陳相的心思,但……他不是鄧麟的“徒孫”嗎?怎的與鄧麟這老兒行事竟不一樣?還是鄧麟又有什么新念頭?
鄧相看到這封奏表時也略皺眉,年輕人!作風太過強硬,卻不知剛則易折!但想到回鶻人近兩年的做派,似乎也是該鎮唬鎮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