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相抬頭看陸允明:“誠之可看了云州來的奏表?”
陸允明從正在擬定的漕運邊防調動方案中抬起頭,恭恭敬敬地回答:“明已經看過了。”
“你怎么看?”鄧相笑問。
陳相眼睛放在另一封奏表上,沒說什么。
陸允明擱下筆,微笑道:“按理說,明當回避的——明與云州刺史程平乃同過生死的至交好友,”陸允明頓一下,“不過既然鄧相公問起,明便說一下自己的看法。明以為,程平所奏請的,不管是開團練,還是減免賦稅,皆當!”最后兩個字說得斬釘截鐵。
鄧相感到很是驚訝,這還是那個老練的陸誠之嗎?政事堂里竟然說起了“至交好友”……
對周望川這個小弟子與陸允明的糾葛,鄧相也是知道的,座主與門生嘛,又曾共患難過。但當日周望川帶著程平來敬酒,鄧相卻很輕易地接納了他——朝堂之上,交情歸交情,政見歸政見,在后者面前,前者往往不堪一擊!現在陸允明竟然這么說……
陳相也從奏表中抬起頭,看陸允明一眼,目現詫異。
陸允明卻笑一笑,接著埋頭做自己的事。
三日后,程平終于見到了本地士族代表們,有云中縣的常、李、吳、胡,有朔陽的趙氏、燕氏,安丘的李氏、馮氏。
這些真真假假的北朝士族們,有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北朝時,有的則是近代才勉強加入士族序列的,有的是因為戰亂從別的地方遷過來的,有的是土生土長的云州家族。
程平田舍漢出身,本對士族是不熟的,但跟陸允明接觸多了,對士族這種生物倒也有點研究。叫程平看,這些北地士族與內地那些世家大族比,少的不是講究,而恰是不講究。
陸相笑言自己“粗疏”,動不動就伸直大長腿在榻上歪著,吃個肉夾饃也能吃得挺開心,他這種漫不經心的粗疏是以陸氏幾百年洛下華族歷史、近代族譜上一排的卿相做底子的。
王棣日子過得精致,但同時也恣意隨便。
這些北地士族或許是因為過早被邊緣化了,也或者是因為有一些本身根子就有待考據,相對陸、王之流,總少了點底氣,多了些糾結,于某些細枝末節便格外認真。比如酒宴的程序、菜色、歌舞曲目、酒過幾巡才可以開始講閑話講正題,這些都講究得很。
程平少不得入鄉隨俗,又有從陸允明那學來的裝功夫,倒也糊弄到了不少本地士族的好感度。
常氏的家主常荀笑著贊賞:“使君風姿秀雅,如珠如玉,光映照人。”
程平把贊賞又翻個倍還回去:“見常公及大郎,如睹當年王丞相及其子敬倫!”然后又加贊一句,“大郎固自有鳳毛。”1
程平前世的時候作為投資經理,頗通套近乎之道,比如想博得中年男女的好感,夸他們的孩子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