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程平同歲的“熊孩子”對這個盒子確實愛不釋手,自己又擰了弦,聽了兩遍。
程平的音樂兩輩子都學得稀松二五眼,劉恭卻頗有天分,關鍵是愛鉆研,鼓搗出的盒子能奏《霓裳羽衣曲》的一點兒開頭。1
“中原當真什么都有……”納音笑道。
程平必須把他中原“地大物博”的念頭扭過來,“中原最貴者,人也,禮也,樂也。”
程平晃晃有點暈乎的頭,給“熊孩子”上思想教育課:“自周公制禮作樂到今一千余年,雖歷經王朝更迭、也曾戰亂頻發,但國人始終不敢忘‘禮’‘樂’二字。”怕納音文化課學得不好,程平盡量深入淺出,“樂者,和諧也;禮者,有序也。憑著禮樂,中原王朝才能上下同心,百姓安居……”
納音聽得暈暈乎乎,不過大意倒也聽懂了,中原最貴重、最好的不是東西,而是人,是“禮”和“樂”。突然納音又笑了,這盒子是刺史做的,他這不是夸自己嗎?
程平一看就知道熊孩子沒聽進去。算了,洗腦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坐了這會子,再不出去,外面那幫人該拿著刀槍進來了,于是攜著納音的手一起走出去。
納音只覺得這刺史的手纖細柔膩,似比姑娘們的手還細滑,再側頭看程平的臉,這個——未免也太柔和了些吧?
聽聞中原有一種男子,雖是男兒身,喜歡的卻是男子,其形容也像婦人,莫非——這程刺史便是這樣的?納音的臉突然紅起來,又不好抽回手去,只好僵硬著任程平握著。到了席上,程平松開手,笑嘻嘻地接著說場面話,納音卻在案下搓了搓手。
宴席過后第二天,回鶻使團道明正題——請求在云州開互市。
程平的反回鶻入侵大計開展得轟轟烈烈的時候,卻迎來了回鶻使者。
聽人報回鶻可汗桑格列的侄子納音來訪云州,程平忙讓錄事參軍蔡森把他安排進館驛,然后便召集州府屬官們開會。
陸允明給的資料里說,回鶻可汗桑格列這人頗有才具,年輕時滅了負隅頑抗的突厥殘部,統一了鐵勒諸部,與唐合作,幫唐征討反叛的藩鎮,獲得唐朝皇帝“忠勇令可汗”的冊封。
程平分析著,大約是唐的內亂和軟弱刺激了這位梟雄的野心,但面對唐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他也不敢貿然動武,故而不斷進行騷擾和試探,卻維持著表面的臣服。
桑格列有五個兄弟,最有勢力的叫葉其阿。另有一個叫綽度,其母是和親的宗室女,綽度本人還曾去過長安,屬于回鶻中的親唐勢力。
王棣給的回鶻王庭資料也差不多,只是多一點細節。
程平想知道這位來使納音是綽度的兒子,他的政治傾向又是什么樣的?能不能從他這打開缺口,與回鶻中的親唐勢力有更緊密的合作?
關于納音,吳長史想了想,道:“下官倒是見過一次這個納音,大約七八年前,他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回鶻使者進長安獻貢,他私自藏在使節隊伍中,過了東受降城才被發現。那時候下官恰去東受降城公干,看了這場熱鬧。”
程平點點頭,這小孩兒有點意思……他是單純調皮搗蛋,還是聽家里長輩談論大唐多了,故而對長安心生向往?但愿是后者。
宴會頗為盛大。為了表示重視,也為了不被人看輕了去,程平正正經經穿上四品刺史官服,涂胡須膏時下手比平時重了一些,眉毛也畫得更濃,可惜沒有高跟鞋……程平在心里嘆口氣,身高上不去,這氣勢就弱了。
即便程平再怎么裝扮,納音見了她也是一愣,這么年輕的刺史!又這樣柔弱纖細,像祖母養的蘭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