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笑道:“不知世子駕臨,還請恕罪。”
回鶻雖然已經建國,朝中也仿照唐設立主要官署,但到底建國日淺,又有自己的風俗,其父綽度倒是封了爵位,納音作為王庭二三十個年輕宗室子弟之一,卻是沒有封號的,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稱呼他“世子”。
納音心里高興,卻不愿在這位同齡人面前露了底,便挺挺腰,“使君不要客氣。”說的竟然是雅言,只是帶點奇怪的口音。
看著少年人還不知道藏心事的臉,程平一笑,請納音入座。程平的目光掠過納音高鼻深目的帥臉,在其身后的侍從身上點了一下。
這位侍從約莫四十多歲,中等身材大肚子滿臉胡須,卻有一雙精悍威武的眼睛,其走路時的氣度,很有點京中武將大佬的派頭。
程平想起《世說新語》里的故事。曹操會見匈奴使者,覺得自己太丑了,影響國家形象,所以讓崔季珪代替自己會見外使,自己提溜著刀站在崔季珪的坐床邊上。會見完了,還嘚瑟嘚瑟地讓人去問匈奴使者。匈奴使者說:“魏王雅望非常,然床頭捉刀人,此乃英雄也。”掉了馬甲的曹操聽了這話,就派人去追殺這個使者。
這不會是——風水輪流轉了吧?但愿是我被害妄想癥發作想多了。
納音帶著的其他人就正常多了,包括那位副使甘莫多。
程平自認為不是那實心腸的匈奴使者,故而對這位大佬派頭的侍衛視而不見,只殷勤地招待納音。
程平先恭敬地問其祖母恒泰公主是否安好。
恒泰是先江陽王之女。當時程平問起,陸允明給江陽王的評價是“柔質慈和”,程平秒懂,就是老實懦弱——聽陸相的話,程平都自帶翻譯器。恒泰估計受其父影響,也是個淑女,這么多年嫁到回鶻,不像別的公主似的日天日地各種蘇爽,但也完成了和親公主的任務。
納音與祖母頗為親昵,聽程平問起,笑道:“家祖母身體還算安康。”
程平點點頭,言辭殷殷:“圣人仁慈,對天家骨肉都掛懷得很。這次某來赴任,圣人還念起公主,言公主如今上了年紀,不知每日食飲如何,行走坐臥可還自如?”程平順嘴就給皇帝裝裱了個人設——反正私房話,沒人去找皇帝核對。
納音曾聽之前來過云州的回鶻大臣說自己的遭遇,“那云州刺史很看不起人吶,與我等說話就像吃他們唐人的苦藥一樣——強忍著。若不是大汗吩咐,我非得一拳搗破他的鼻子。”
納音沒想到,新刺史竟然這般和藹可親,而且唐朝皇帝還惦記著祖母呢。恒泰公主上了年紀確實有點不良于行,納音嘆口氣:“家祖母腿腳不太好了,最近都不大出門。”
程平懇切地建議:“等天氣和暖了,讓人抬著輦帶公主在草原上走走吧。公主雖是生于西京的金枝玉葉,但嫁到貴部幾十年,對草原感情更深啊。”
納音點頭答應著。
一通家常話下來,納音之前那點外道和生疏都少了不少——想到祖母,便想到自己身上畢竟流著李唐皇室的血。
聽程平與納音說家常,那位侍衛的目光在程平溫良誠摯的臉上晃一圈,若有所思地一笑。
聊完了關系紐帶,程平又問可汗和綽度的安,怕話題敏感,這就簡略多了,只是走個過場。
然后宴會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