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再現的勇者(上)
每當天空被染成猩紅色,孩子就知道戰爭開始了。
那是巫術的光,用獸血、人骸、無辜者的靈魂,將尸山血海煉化于坩堝再潑灑到天上,連那偉大陽光都會被人心的邪術蒙蔽。
孩子知道不能抬頭,如果被那猩紅的“天光”照進眼睛,那他會和那支正在沖鋒的軍隊一樣,變成理智喪失、被殺戮與瘋狂欲望所支配的人形兵器,要么被殺死敵人后被敵人殺死,要么戰斗到大腦被巫術溶解,最終變成一灘與天色一般猩紅的潰爛血肉。
這是一場哪怕勝利也不會剩下什么生者的戰斗。
這里是西大陸,這片土地上曾有一個名為“延根”的龐大王國,那或許是孩子的故鄉,但只剩下被黃沙掩埋的殘垣斷壁還能為他提供些許庇護。他找到了一口被廢棄多年的井,小小的、因為營養不良而枯瘦的身子鉆了進去,連嘴巴眼睛都用沙子掩住,只留下一點鼻孔在外呼吸,哪怕有沙子灌進去,孩子也強忍著一動不動。
他聽到了大地在震顫,那是戰馬的馬蹄聲,被巫術催化的瘋狂嘶吼聲,戰爭強而有力的在他耳旁脈動。
與西大陸難民、傭兵、部落人拼湊而成的數萬大軍相比,他們的對手少到有些可笑,那只是一支五百人都湊不滿的騎士團。
他們沉默的將戰馬護在身后,相互拱衛圍成了一個無死角的圓,當猩紅遍布天際的那一刻,他們舉劍,列盾,淡淡的金光從鎧甲上的圣樹紋路散出,這些被鎧甲包裹到如山峰般的騎士沐浴在黃金里,他們無聲的舉劍——
前進。
黃沙飛舞的大地上,蔓延的兵鋒一望無際,如洶涌向前的洪流,與一塊頑石轟然對撞在了一起。
隨后,由血肉和死亡構成的浪綻開,又落入黃沙中被新的浪潮掩埋。在巫術催動的瘋狂下,這些部落里的年輕人、流離失所的難民、由逃兵死囚組成的傭兵、孩子、老人、女人.哪怕身上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歇斯底里的揮舞著“武器”,鋤頭、木棍或石頭磚塊這樣的東西,他們無所畏懼的沖鋒,然后被一劍連帶著同伴一起斬成血如雨下的尸塊。
在密密麻麻的人海攻勢下,總有一些能傷害到騎士的人,但就像撞上頑石的水滴,他們甚至連浪都掀不起來,還未摸到鎧甲便被黃金色的光震斷了手,而在這一刻,被巫術催化的瘋狂也被金光清退,當猩紅褪去眼神清明意識到自己在干什么時,恐懼還未來得及涌上來,就被一劍了結了性命,或被蜂擁而來的同伴踩踏倒下,絕望的等死。
若說是頑石,那當水流足夠多、足夠急、沖刷的足夠久時,總有磨損的那一刻出現,但這根本就不是頑石,而是只知道揮劍屠戮的絞肉機,當外圈的騎士乏了,金光稍顯微弱,那后方的同伴便會交替補上——
他們不需要語言交流,與完全未經受過任何訓練、只靠瘋狂沖動的敵軍不一樣,這是真正的百戰之師,其中甚至有從西大陸戰亂剛起之日至今殺滿全場的傳奇存在,勝負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天秤,只有時間的區別。
慘叫與痛苦不絕于耳,劍鋒展開骨頭割出令人心驚肉跳的鈍鳴聲。尸體被紅著眼的癲狂同伴踏碎,又被一面倒的屠殺,五百名騎士組成的軍勢竟將瘋狂的浪潮硬生生推了回去,比瘋狂更瘋狂的血路在他們腳下延伸。
直至天上的猩紅光芒消耗殆盡、即將被陽光突破時,藏在西大陸軍隊后的巫師再次發動巫術,重新熏染了天空將瘋狂再續。
而這一刻,騎士們也找到了巫師的位置。
被保護的戰馬們仰天長嘯,尋常馬兒根本不可能發出這般近虎嘯般的嘶吼,連周圍被瘋狂裹挾的人海都為之一震,戰場出現了短暫的空隙,旋即,他們躍馬揚鞭,飛馳而出,黃金的風將戰場撕裂,直指那污染天空的巫者。
大地的震顫漸漸平息了。
在黃沙某一處的枯井中,染血的沙層“噗”的一聲露出兩個洞洞,那是人的鼻孔,一名孩子艱難的推開掉到井中的尸體,也不顧腥臭的血流到自己身上便扶著井壁干嘔起來,出生在死人堆里的孩子不會被嚇到,他只是試圖將鉆到鼻腔氣管里的沙子都嘔出來,這種滋味很不好受,但細密黏膩的沙子哪是嘔這么一會能吐干凈的,時間可不等人。
他踩著尸體的背,矯健的爬上了井口,動作絲毫不像一個孩子,靈巧的不可思議。他將頭探出去警惕的觀察,天空已經變得湛藍,陽光暖洋洋的灑在尸體與黃沙上,偌大的世界能望見許多人在落荒而逃。
就是現在。
他爬出了枯井,又順著一條只剩半截的矮墻爬了上去,西大陸雖然多山,但延根的故土是最肥沃平坦的中央平原,登高后能將逃亡的軍隊盡收眼底。
很快,孩子選中了目標。
他從背后抽出了一把短劍。在兩年前,這把劍還很不合手,對于一名孩子而言有些太大了,但現在它就顯得剛剛好,能踏實的握在手里。比起這支東拼西湊軍隊不像樣的武器,這把匕首就顯得要精良的多,從磕磕碰碰的痕跡上不難看出也是一把撿來的武器,但它有做過修補,誰也不知道一名孩子在這種環境中是將短劍修繕至如此鋒利,連血滴子淌過都不會留下痕跡。
孩子壓低身形,依靠尸體堆或城市廢墟為掩護,兩手甩在身后朝目標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