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回避的名字突然被提起,只一瞬間笑意就從宋華年的臉上消失不見。
自從知道還有個外孫,宋華年就開始打聽關于顧清野的一切。
雖然很多消息是保密的,這么長時間也足夠他知道,顧伯淮在外孫的人生里“隱身”了二十多年。
在宋華年眼里這與拋妻棄子無異,他沒找顧伯淮算賬,對方還敢主動送上門來。
宋華年平生沒恨過誰,唯獨一個顧伯淮。
“讓他來,我倒要看看他能說出什么來!”
京郊的革命烈士陵園清冷肅穆,幾輛車依次駛入,一身黑色唐裝的宋華年在兒子的攙扶下下車。
今天老爺子又帶上了那根龍頭拐杖,他指尖泛白,顯然這次拐杖不是擺設。
知道女兒不在了是一回事,可沒有親眼見到總會存著一星半點的幻想。
現在到了這里,意味著必須親手掐滅殘存的僥幸。
烈士,宋華年從來不想要什么烈士,他只希望女兒好好活著。
十幾人的隊伍默默前行,沒有人喧嘩,連一向跳脫的宋韻卿都嚴肅沉默。
“為國捐軀”這個詞對她來說太陌生了,她沒見過國破家亡的景象,也不理解戰爭的殘酷。
但是當她看到紀念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還有山上整整齊齊的墓碑,她忽然理解了爺爺說的家國情懷。
顧清野走在宋華年身邊,他不是第一次來,對這個地方也不陌生。
作為軍人,他時刻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就像那次海上的意外,如果不是小灰灰及時找到他,也許現在這里也會有他的名字。
雖然他從未與母親相處過,她長眠于此他來說已然意味著熟悉和親切。
步行了十來分鐘,工作人員輕聲提醒老爺子到地方了。
宋華年依言止步,卻久久不愿抬頭。
宋錦書的墓碑旁立著一個高大清瘦的中年男人,正是早早過來的顧伯淮。
之前他查清當年的真相便親自去了趟喬山村,問出了宋錦書的埋骨之地。
如果不是顧仲淮當年還存有那么一丁點敬畏之心,沒有隨便找個地方把人埋了,也許他連宋錦書的墓地都找不到。
他去到那個地方才發現連個像樣的墓碑都沒有,只有一個土堆、一口薄棺、還有一塊倒掉的木牌。
若不是和當地的老墳頭離得近,這個簡陋的墳頭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幾十年的歲月里。
顧伯淮把宋錦書的墓遷到了烈士陵園,這里便是宋華年指定的見面地點。
顧伯淮走到老爺子面前,敬禮、鞠躬,他想叫一聲岳父,可他很清楚老爺子一定不想聽到這兩個字。
而宋華年并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老爺子推開兒子扶他的手,略過仍然彎著腰的顧伯淮,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墓碑上嵌著一張黑白照,這是宋錦書留下的唯一一張照片,是解方攵前在革命老區拍的。
原本顧伯淮手里的相片全被杜霜偷偷毀了,這一張還是從一張大合照上裁剪下來的。
從小飽讀詩書的宋錦書有著一張特別溫婉臉,眼里卻閃著耀眼的光,那是對愛情的期許,對新中國的向往。
宋華年淚如雨下,如果錦書還活著,現在不過五十幾歲啊……
這些年他無數次后悔,他和女兒之間最后的記憶是竟然爭吵,他們甚至沒能好好告別。
宋華年指尖顫抖,不敢觸碰這張冰冷又模糊的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