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制皮這門行當是個苦活,非常需要年輕的勞動力,而且不能是需要正規的學徒或伙計,必須是需要廉價的苦力。
這行業有些工作很累,像是用小刀刮去腐爛獸皮上的肉,混合有毒的染漿來鞣制,在鍋子面前提煉腐蝕性強的各種藥水之類的。
這些事情,可不能讓他自己和徒弟去做。
這類對人有生命危險,會致殘致病的活路,任何一個對自己的徒弟有責任感的師父,都不會讓徒弟去干這種活。
所以馬喜盛會召集那些沒錢的窮鬼,失業的癟三,從外地剛剛到滄州沒地方吃飯的游民或沒有人監護的孤兒之類的人來做這種事。
這些人,沒人關心,一旦出了問題,也沒人過問。
“今晚加點班,給你們多發五成工錢,大家都別睡了,對了,今晚還管飯,有肉,有肉!油水管夠。”馬喜盛走到工坊內部,如此說道。
強烈的臭氣襲來,污濁的水面之上,油膩而臭氣沖天的污水正源源不斷的排放到白山江的支流之中。
生活區的河基本都是黑的,和這些工坊脫不開關系。
馬喜盛穿著一個皮圍裙,身上是耐臟的麻布。
這個制皮作坊一年能給他帶來十幾金的收入,大部分活他都已經交給了徒弟,只有那些上了一境的精品他才會親自干。
但今天,他罕見的來到了這個地方,并且對這些人下了承諾。
“老……老板,還要接著干嗎?”一個小女孩走了上來,她看起來只有十歲,可以看見,她有意無意藏著的手指泡的腫脹發紫,褶皺很多。
這個制皮工坊,有著有很多處理獸皮,獸毛或者紡織品的流程,這些流程中,有一個簡單但很繁瑣的前期準備,那就是是將獸毛,亦或者獸皮投入沸水盆攪動,再取出,刷去雜質,小孩子只能做這種工作,工錢極低,又很累,攪拌的時候,沸水濺出又容易燙傷,燙傷的水泡也只能靠自己解決。
這是個簡單的活計,燒開水,把獸皮丟進去,然后煮一會,撈起來,再把毛皮刷干凈,就可以丟給下一個人了。
可只要量一上來,她們每個人都得干八個時辰甚至是九個時辰,那傷口自然也就來了,總有不小心碰到開水的時候,總有濺到身上的時候。
“對,現在上頭東西都壓下來了,多加點班,藥我也給你們買來了。”馬喜盛笑著,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你最近也缺錢是吧?我都拿的現錢過來。”
說著,馬喜盛拿出一個袋子,搖了搖,里面傳來了銅錢的聲音。
他呼喊道:“先過來分錢!”
于是,就看見幾十個小孩,還有十幾個大人。
有的是負責藥水的,有的負責鞣制,還有的負責燒水,搬柴之類的,這幾十個人,就是這個工坊的勞動力。
馬喜盛的身后還跟著一個穿著不錯的年輕人,那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女婿,是這個工坊以后的繼承人,正看著師父處理這些事情。
馬喜盛只有一個女兒,以后這些事情肯定是要交給他的,而現在他也馬上就要突破一境了,到時候就有資格出師,繼承這個工坊了。
死氣沉沉的工坊因為發錢,發肉,所以多了些歡笑。
但這個徒弟卻笑不出來。
等馬喜盛發完了錢肉,離開這里的時候,徒弟終于說話了。
“咱爹。”他自然的喊著:“上頭可沒發工錢……”
“那咋了?上頭不發工錢,咱就不發了?”馬喜盛搖了搖頭:“再說了,上頭是內城的人,估計也就幾天就發下來了,人家吃頓飯都不止這點錢,還能差了咱們的?年年除夕都要干這些活,干了幾十年了,不礙事。”
是的,突然要加班,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馬喜盛,還有滄州外城一百多個制皮師傅,每年都要給除夕大祭供一些皮子,這些皮子要求高,都得他們親手來,算是一年來最大的單子。
但單子雖大,卻也很忙碌。
而今年的單子,和以往有些不一樣。
今年,內城的那些大人物,沒給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