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里,如今仍舊是冬日。
而今,各種天候按照順序前來,風調雨順,便是如此了。
現在是清晨,日頭還沒露臉,雪先來了,按照往日,想要下瑞雪,那是需要血祭的,可今年所有血祭都取消了,雪也沒少,大家都高興的很。
下雪了,先頭是碎鹽似的細粒兒,打在老槐樹的梆子上,沙沙作響。
這老槐樹不知道被誰砍了,只剩下了一個樁子,村民們一直都很可惜,以前夏天的時候,村民還在下面避暑呢,這棵樹很神奇,不管外邊兒多熱,只要往樹蔭底下一站,頓時唰唰唰的就起雞皮疙瘩,涼氣直透肺腑,那叫一個舒服,要是站久了,還會著涼生病!
可惜,現在就剩下個樹樁子了,不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人砍的。
天光漸漸變亮,轉眼間,鵝毛大的雪片就撲簌簌往下墜,跟老天爺撕了棉花套子似的。
山倒像是早得了信兒,青石崖披著白袍子,山腰幾棵歪脖松樹讓雪壓得直打晃,倒顯出幾分精神氣,平日里灰撲撲的梯田壟溝,叫雪填得平展展,倒像是誰家新絮的絨毯子。
滄州這片地方,山多,水多,所以耕種多是梯田,現在梯田被雪蓋的嚴嚴實實,山也被雪鋪滿了,整片天地,一片銀裝素裹。
河灣子早凍瓷實了,冰面上又蓋了層新雪,可以看見,幾個村民扛著掃帚往渡口走,皮靴子踩在雪窩里咯吱咯吱響。
“今年這雪下得邪乎!啥也沒要,就下成這樣!“他自言自語的,沖對岸吆喝,聲音撞在石崖上又彈回來,驚起幾只山雀,撲棱棱飛過時抖落松枝上的雪粉,在半空里畫著白煙兒。
梯田疊絮千層軟,河鏡凝光一色寬。
忽驚雀陣沖霄起,散作銀砂撒山巒。
一片美景。
瓦房的屋檐掛著冰溜子,日頭一照,亮晶晶的像是倒懸的透明劍,有些小孩拿著拼刀,又被父母呵斥危險。
有幾個不大的丫頭小子,蹲在門檻上團雪球,鼻頭凍得通紅,偏要拿笤帚苗給雪人插胡子,灶房煙囪冒青煙,混著雪霧在半空里扭成麻花。
后晌雪住了,西邊云縫里漏出點金線。山尖上的雪讓日頭一照,晃得人睜不開眼。山腳幾處青磚院墻后頭,臘梅倒開得潑辣,紅艷艷的花骨朵頂著雪帽子,活脫脫新娘子頂著蓋頭羞答答的模樣。
暮色上來時,村東頭土地廟前聚起人堆,可以看見,村里有個路過的,讀過書的道士,穿著道袍,支起條凳,提前給大家寫春聯,墨汁子在紅紙上暈開,倒像是雪地里綻開的墨梅。
黃狗追著野兔子印跑,一不留神栽進雪窩,惹得眾人哄笑。笑聲驚動老榆樹上的寒鴉,撲啦啦飛起來,抖落的雪末子映著晚霞,倒像是撒了一把碎銀子。
一片祥和之下,這就是現在的滄州。
沒了血祭,天候也變好了,能夠種的出莊稼,能夠風調雨順,盡管還有著各種各樣的苛捐雜稅,但日子總歸是能過下去了。
那道士身后負劍,只有一只手,但單手寫字也寫的漂亮極了,在紅紙上寫下了:“春光又復祥云照;新歲更添鴻福多。”的幾個大字,然后用那僅剩的一只手,把紅紙拿起來,展了展,讓其風干,接著就遞給了旁邊的村民。
村民拿到新的春聯,自然是歡天喜地,千恩萬謝,然后拿了回去,準備過幾天好好貼上。
這可真是撞見了!
在滄州,讀過書的人本就不多,多是在縣城,讓他們寫字,可是要收錢的!
現在有個道士路過村子,人家愿意免費給自己寫字,還愿意原創春聯的詞兒,真是撞了大運了!
而那個寫字的道士,摸了摸自己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