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朝所有人眼中,這行徑,無異于癡人說夢,非愚即狂,甚或……包藏禍心。一個‘利’字無法解釋你們的動機,那‘利害二字’,便只剩下‘害’,我能想的就是,你們準備害神朝之利,對你們是有很大的好處。”
麒麟申的話語,將神朝“利”字當頭的鐵則剖析得冰冷透徹,在神朝的認知里,無利而動的行為,必然隱藏著更大的、對神朝不利的圖謀。
高見聽見這話,卻開口笑道:“麒麟申小瞧我們了,這天下除了‘利害’二字,還有一個字,叫做‘義’。”
高見聽了麒麟申那般話語,心中并不覺得氣餒,反而覺得可以和對方好好談談。
麒麟申的“不信任”,并非源于惡意,而是基于對神朝規則深刻理解的、最理性的判斷。高見和楊凌的“不合常理”,在這位為生存而算計的族長眼中,本身就是最大的風險來源。
但是,縱然如此,他還是答應了和楊凌合作,并且親自來見了高見。
而原因,正是高見所說的。
麒麟申雖然沉穩,但在其眺望遠方神朝方向時,那目光深處,同樣翻涌著無法掩飾的、對那片“青天之下”的深切向往。
所以,高見這個時候,沒有去和他說利害,而是說道,世間除了利害,還有義。
他和楊凌,不求利己,也不求害人,只為了一個義字。
麒麟申的眼神終于微微一動,那潭深水泛起一絲極細微的漣漪,不再是完全的漠然,而是帶著審視與探究。他并未反駁,只是靜待下文。
高見則毫無遲滯的接著說道:“我們的行徑,毫無疑問,在神朝世家的眼中愚昧不堪,不錯,在汲汲營營、只計錙銖的利己之徒眼中,行此無利之事,自是愚不可及,在坐享膏腴、視民如豬狗的權貴眼中,為賤者謀生路,自然是包藏禍心,在滿心猜忌、只以利害度人的陰謀家眼中,我等所為,自然形跡可疑。”
“不過,這天下真的就只有為利所逐之輩嗎?”
“麒麟申,你身處這死寂絕境,更應明白,若這世間只余‘利害’二字,人人只求自保,只計得失,那么,這片死地,便是所有人最終的歸宿,人人互害,人人只求自利,終將被更強大的利己者碾碎,神朝今日視賤民為草芥,他日必有更強橫者視神朝為魚肉,循環往復,征伐不休,這天地間的死意只會越來越濃,此乃唯利害之道的絕路。”
高見侃侃而談,似乎是想證明什么,但這個時候,麒麟申卻主動打斷了高見的話,然后說道:“所以呢?天地已死,我承認義勇可以成事,但神朝發展至今,義勇之人多是死于前路,就好像是一場戰爭,敢死者先死,畏死者后死,一場戰爭下來,死者多是敢死者,再多打幾次,敢死者死絕,留下的便都是懦夫了,世事也是如此,神朝發展至今,還能剩下多少你們這種呢?”
說到這里的時候,麒麟申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容:“當然,我這種享受你們好處的人,自然是沒資格說這種話,不過,我還是想問問,你們當真如此?”
顯然,麒麟申對高見的話語,還是有那么一點認可的,如果高見和楊凌確實如他所想,那么麒麟部確實是占便宜的那一方,算得上是受了高見的恩惠,因此他在這里再度詢問了高見的意思。
高見沒有猶豫,他繼續說道:“見眾生之苦,長于知世事之艱,今日我見麒麟部,生于斯,長于斯,繁衍受制于麒麟紋,口糧取自利刃原,族群懸于存亡一線,此非一族之苦,乃是生民掙扎于天地桎梏之縮影,神朝境內無數百姓,也正是受限于此,麒麟申如果愿意的話,你麒麟部的孩童,方有更多機會安穩成長,神朝的百姓,方可免于刀兵之禍。”
“但風險,可就是你擔了。”麒麟申提醒道。
相信麒麟申,開了邊關,由麒麟申率領整個麒麟部,再加上所有的那些異獸部落全數入駐邊關,以此形成足夠的抵抗之力,抵抗神朝世家和幽明地的傾軋。
好方略,但這幾乎等于將腦袋送給麒麟申,讓麒麟申決定高見和楊凌的生死。
在神朝,或者說……在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眼中,將自己的生死交給一個素未蒙面,亦或者剛剛才見面幾分鐘的人,都是一個極為不智的選擇。
高見是太學學子,太學學子天生就是神朝的上級成員,未來注定會是神朝的既得利益者,終極特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