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
她的出現,在這片死寂污濁之地,像是一個突兀的、不和諧的亮色。那張臉,確實骨相極貴,高見用自己的知識來看,也能看得見此人,骨陽肉陰兩平和,一生終是無災害。
揣其形,摩其骨,什分之間不失一。超于十一,便是神仙下寰世,肉膩骨細,手長足方,望之巍巍然而來,視之怡怡而去,兩眼神光如曙星,龍目鳳睛,骨法精神,骨肉相稱氣相和,精神清秀,如桂林一枝、昆山片玉,如珠藏淵,如玉隱石,貴顯名流。
要知道,高見此前已經看過了,人身,其實就是一座小天地。
人秉陰陽之氣,肖天地之形,受五行之資,為萬物之靈者也。
故頭象天,足象地,眼象日月,聲音象雷霆,血脈象江河,骨節象金石,鼻額象山岳,毫發象草木。天欲高遠,地欲方厚,日月欲光明,雷霍欲震響,江河欲潤,金石欲堅,山岳欲歧,草木欲秀,此皆大概也。
看她骨相,皮相,氣相,手足細膩,一生清閑。面皮滑澤,一生安樂。眉毛疏淡,一生清閑。骨格清雅,一生安寧。神清氣和,一生聰慧,正是貴不可言,是天生被命運眷顧的模板。
但更吸引高見注意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身上那種與幽明地格格不入的氣息。
天真。
一種被嚴密保護、未曾經歷真正風雨的天真。她的好奇、她的窘迫、她試圖維持威嚴卻難掩的青澀……顯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合時宜。
就像一朵被精心培育在冥土之上的嬌嫩花朵,根須卻深深扎在腐肉與怨魂之中而不自知。
她對自己的骨相深信不疑,享受著“富貴命”帶來的優渥和縱容。
她甚至還在為一些年少的擰巴而煩惱,仿佛那是她人生最大的困擾。對此,高見心中毫無波瀾,只有冰冷的審視。
在幽明地這種地方,擁有如此純凈,未經污染的貴氣骨相,還被如此“珍視”地養著……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點。
她絕非普通的弟子。她的骨相,她的存在,更像是一件……器物?
一件被精心挑選、正在被溫養的、未來可能用于某種儀式的貴重器物?聯想到黑袍人對“精髓”之道的極致追求,對“髓海”的修煉登峰造極……夏憂蠹的“富貴骨相”,是否正是某種更精純、更本源的生命“精髓”的顯化?
高見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腰間銹刀的刀柄。冰冷的觸感傳來,刀身似乎在極其微弱地回應著他的思考。
就在這時,腰間那柄沉寂的銹刀,忽然極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
嗡……
震顫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如同深秋寒蟬最后的振翅,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與排斥交織的復雜意念,瞬間傳遞到高見的心湖!
高見搭在刀柄上的手指猛地一緊!心湖澄澈如鏡,卻清晰地映照出銹刀這突如其來的、指向性極其明確的異動!
是的,高見在這一刻動用了銹刀的鋒銳,哪怕只剩三寸了。
他想要看看夏憂蠹那堪稱離譜的氣運到底是怎么回事,純凈貴氣的骨相能做到這個地步嗎?還是對她體內可能蘊含的、被幽明地溫養著的某種“精髓”?
而這排斥……又是為何?是因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幽明地精心布局的一部分?
高見冰冷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凝重的銳芒。
幽明地……黑袍人……夏憂蠹……
一張無形的、更加龐大也更加兇險的網,仿佛正緩緩在他面前展開。
而那個看似天真、被富貴骨相庇護著的少女夏憂蠹,恐怕正是這張網中一個極其關鍵、也極其危險的……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