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的大門敞開。
那年老色衰的嬤嬤拿柳枝拍了拍年輕姑娘的雙肩,笑著道:“你呀,攤上貴人了!這些年,老婆子我可從沒見過從教坊司贖身的姑娘。你以后就是自由之身……”
那老嬤嬤說話間紅了眼,“自打你進這樓子里,我就看出你是個機靈的,將來必定大有前程。”
孫蘭芝乖巧福身,很是謙遜,“嬤嬤說哪里話。這半年嬤嬤對我多加照拂,又教我立身的本事,我心里早把嬤嬤當親人對待。”
“害。說這些!”她推搡了一把,沖她揮手,“快走!離開這晦氣地方,別回頭!”
孫蘭芝背著包袱跨出教坊司的大門,看著眼前熱鬧的街道,不知何去何從。
天大地大,她無以為家。
在教坊司內,束縛和規矩成了常態,乍然變成自由之身,她心中覺得空落落的。
孫家一門男丁被砍頭,母親她們去了北方流放,妹妹們分派到各個地方教坊司中,不得名冊無法尋找。
她的自由,似乎已經失去意義。
走了兩步,她在一家支攤上瞧見了熟悉的人影,眼睛一亮,腳步加快,還未開口就紅了眼眶,“溫姐姐!”
流落教坊司,她從不覺得委屈。
可此刻見了溫婉,孫蘭芝才知道,原來自己心里諸多委屈。
不等溫婉回答,她又跪下給溫婉結結實實的磕頭,“多謝溫姐姐搭救之恩。”
“這是做什么?”溫婉笑著扶起她,孫蘭芝這才看見溫婉身邊還跟著個年輕俊俏的男人,她擦了擦眼淚,行禮問安:“魏大人。”
她視線一定,又看見涼棚旁邊站著一男子,她眨了眨眼,“程公子。”
夫妻倆雙雙回頭,看見程允章著一身玉白色錦袍帶笑靠近。
程允章的視線登時落在溫婉微隆起的小腹上,心底劃過一絲淺淡的疼痛,他一拱手:“魏師兄……”
當看見溫婉,他口齒一頓,又莞爾一笑,“師妹。”
不叫小嫂?
魏錚眉梢一挑,笑著沖他招手,“來,過來挨著我和你小嫂坐。”
溫婉不動聲色的掐他一把。魏錚卻順勢捉過她的手腕,沖她笑。
程允章自然看見夫婦二人的親昵舉動,看見魏錚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心中好笑,便故意選了靠近溫婉的座位入座,又招呼孫蘭芝,“孫姑娘,恭喜。”
程允章清減不少,溫婉來京都也有好幾個月,卻只知程允章在國子監求學,兩人從未謀面。
溫婉歷經兩次生死,對從前和元家的紛爭已然看淡,又想著程允章最后的后退一步,心中感念,“修文師兄清瘦不少,可是讀書辛苦?”
魏錚便道:“還有一年師弟便要下場春闈,此刻辛苦自是應當。”
溫婉瞪了魏錚一眼。
魏錚一臉無辜,將那碗餛飩推到溫婉跟前,又細心為她拿筷布菜,語氣不動聲色,“如今你小嫂懷有身孕,胃口比從前大,也餓得快,需得小心看顧。你二人吃些什么,還請自便。”
程允章輕笑,忽而蹙眉,“什么味道?”
孫蘭芝茫然:“怎么了?”
程允章又盯著魏錚,“好大一股酸味。”
孫蘭芝略略勾唇,強忍笑意。
溫婉便順勢拍了一下魏錚的手,示意他老實些。倒是孫蘭芝的視線落在溫婉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她不清楚來龍去脈,是溫婉和魏錚回京以后,京都流言四起,就連她在教坊司也有所耳聞。
她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淮安候魏錚魏大人竟然就是溫姐姐死去的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