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自進了偏廳,就由岫玉與蘇螢一左一右攙著坐在了上首,端的是杜府主母的架子。
蘇潤當年是見過這位杜夫人的,他見她一眼都未往自己身上瞧,心里就犯了嘀咕。若非岫玉冷著臉上前接過他雙手奉上的書信,他都要懷疑自己方才是否開了口。
容氏拆了信,掃了一眼,便厭惡地將信放在了一旁。
長姊與蘇建榮生情之時,她就是那小跟班。蘇建榮的字跡,想必除了長姊,她最為熟悉。信上冠冕堂皇地問了杜府諸位的安,又假意道出思女之情,說自己常年經商在外,疏于照看,如今及笄一事重大,不愿再錯過。
蘇建榮一貫如此,口口聲聲念著親情,轉眼便能為一己私欲拋卻情義。若不是容氏親見蘇建榮是如何在長姊尸骨未寒之時,便允人將那林氏抬進蘇府,誰又會相信,這個當年家鄉水患之中,曾只身將困于屋舍的老人家一個又一個背出來的蘇建榮,是這種色欲熏心、無視禮法之人?
容氏冷哼了一聲,道:“你家老爺做生意做得久了,這術數倒也精進不少了!”
蘇潤愣住,一時未懂容氏之意,只哼哈地附和:“托夫人的福,老爺的生意確實越做越興旺了!”
什么樣的人,帶什么樣的奴仆。容氏淡淡一笑,語帶諷刺:“生意越做越精明,派人來接女兒的時日也是精打細算過的嗎?”
“如今就算坐船,順風順水也要十余日,你們老爺是打算小姐一下船就辦笄禮嗎?”
一句話問得蘇潤啞口無言。他跟在蘇建榮身邊多年,自是知道老爺心中只有林氏生的二公子、三小姐,至于這位大小姐,早就被當成無關緊要的人。
可他肩負差使,唯有將小姐帶回去,才算交得了差。
來時,夫人特地將他喚至跟前叮囑道:“無論杜家,尤其是那二夫人怎么說,你都要咬住小姐回府辦及笄禮才是正經,其余的勿要多說,多說多錯!”
于是,他陪著笑臉道:“杜夫人有所不知,上個月老爺去福建,遇上颶風,還好一切有驚無險,待回到府里已錯過了好時辰,老奴這才緊趕慢趕地來接小姐。”
接著,他提高了幾分音量道:“小姐回府辦笄禮,自是情理之中的本分之事,夫人舍不得小姐,我們是知道的,也明白夫人是真心疼愛小姐。可怕就怕在,那些不清楚內情的,還以為是杜府失了禮數,不肯放人,反倒令咱們小姐招人笑話。”
這就是蘇家最會拿捏人心的地方!
仗著是螢兒的父親繼母,即便容家有心,卻總也不能名正言順地護螢兒周全,總得與他們以利換之,才能暫時將螢兒護在身后。
十年前,為了將螢兒帶回雁蕩山,容老爺明明握有長女貼身丫鬟冒死記下的賬冊,卻終究忍下滿腔怒意,未對蘇建榮于長女彌留之際私自挪用嫁妝之事做出指控。什么也不爭,什么也不搶,只求將螢兒“贖”回來。
十年后,為了阻止蘇建榮與林氏因營生之利,將螢兒配于富賈鰥夫,容家再一次將她護在身后,換來兩年之約。只是這一回,兩位老人家卻諱莫如深,那為螢兒相看人家的兩年光景,究竟是以何為代價?
一次又一次,蘇家占著這一份血親,仗勢欺人,逼迫著容家,一而再再而三,為了螢兒讓步。只因他們知道,容家人是真心愛護螢兒,就算他們怒極,到最后還是會松口,應承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