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九的意識漂浮在混沌的黑暗中,過分的精神疲憊讓他仿佛困在濃霧深處,四周盡是些看得見摸不著的虛幻。
他就這么在一片混沌中起起伏伏,在凌亂模糊的幻象之間穿行,好像永遠無法觸碰真實。
直到某一瞬間,方九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呼喚。
“”
這是一道朦朧的、仿佛被悶在罐子里的呼喊,似乎連續吐出了好幾個音節,但由于太過悶沉且遙遠,方九根本沒法聽清對方在說些什么。
不過這聲呼喚宛如警鐘般敲響了方九的意識,讓他從深層的迷霧中緩緩蘇醒,意識終于有了那么幾分清晰。
下一秒,方九周身的幻象云消霧散,他睜開雙眼的同時,身體和意識被一股熟悉的墜落感包裹,一股濕潤的沉重感隨之襲來,他看看暈染四散的色彩在水面波光粼粼地閃動,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方九再次沉入那座巨大的染缸,熟悉的安心感涌了上來。
他又回來了,回到這個本就屬于自己的地方。
方九輕松地任由身體被數之不盡的色彩包裹,放任意識被千百條細致的色彩絲帶向下牽引——這個過程讓他感到頗為享受,不是那種吃飽喝足的肉欲享受,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仿佛來源于靈魂深處的心靈滿足……
然而就在這時,那道呼喚再次響起。
“”
依然像是被悶在罐子里似的呼喊,但是比之前要更加清晰、更加靠近,這使得方九能夠通過聲音的來源方向判斷這道聲音的主人身處何方。
方九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到染缸里一團陰影正在反復旋轉飄動,它們仿佛擁有自我意識般高速聚合成一條條絲帶,快速凝聚成形,最終拼組成一塊看著有些眼熟的正方體。
呼喚正是由“它”發出的。
“它”和周圍那些凌亂的色彩不同,陰影也并非是它真正的色彩,而是一層遮擋其本質的面紗。
“它”似乎已然誕生了完整的意識,當方九看向“它”的瞬間,構成“它”的絲帶便如同被點名上臺領獎的孩子般激動地顫抖起來,不斷重復剛才那句意義不明的呼喚:“”
方九分明已經足夠接近“它”,甚至都快能夠用手觸碰“它”,可偏偏“它”的呼喚與飛之間仍然隔卻著一道無形的壁障,以至于方九仍然無法聽清“它”的訴求。
一段時間過后,“它”似乎明白了什么,自身緩緩分解,重新化作染缸內凌亂色彩的一部分,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九隱約能感覺得到,無聲消散色彩中隱藏著少許遺憾的情緒……
然而方九并不知道如何消解這份遺憾,事實上,他連現在自己是否真的處于染缸中也無法確定。
按照先前的推論,方九只有被不同的異常殺死才有可能觸發染缸,但在昏迷之前的事情他還依稀記得一些——起碼在他的認知當中,他應該還活著。
或許染缸里面的那臺計算機能給他答案。
如此想著的時候,方九突然感到頭頂傳來一陣微妙的刺痛,并不激烈且轉瞬即逝,像是某種東西正在刺激他的頭皮,一股宛如尖刺般的痛感從頭頂不同的位置傳來,然后在下一瞬間……
方九睜開了雙眼。
他從染缸睡夢中蘇醒,一睜眼就看到飛船冷色調的灰白天花板,天花板上隱約可見地浮動著幾縷陽光,一臺掃地機器人就漂在自己面前,倆機械臂鉗著幾根頭發,整臺機體僵在半空。
虛擬光幕里的小人眨巴兩下眼睛,滿臉都透著始料未及的尷尬:“哎你這就醒啦……”
方九跟活見鬼似的看了看這臺掃地機器人,又看了看它倆機械臂手里鉗著的頭發,嘴角扯了扯:“我說怎么感覺有人在薅我腦袋……合著是你趁我睡著拔我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