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指車里,刺耳的警報是停了,可那緊張勁兒,稠得跟凍住了似的。
幽藍的屏幕光照著參謀們汗津津、慘白的臉。
空氣里一股子機器燒糊的焦味、汗酸味,還有種叫“失控”的恐慌在彌漫。
盧馬爾旅長戳在巨大的戰術屏前,臉在藍光映照下鐵青發黑。
屏幕上,代表右翼灰巖高地那塊地方,象征激戰的紅色警報信號閃瘋了,連成一片刺眼的血海,在黑咕隆咚里格外扎眼。
電臺里各方向部隊不斷的呼叫和匯報嘈雜得如同菜市場,參謀們的聲音又急又快報著傷亡數字和彈藥消耗。
每一個冷冰冰的數字都像把小錘子,敲打著盧馬爾那根看似繃得住的神經。
他引以為傲的防線,他精心布置的火力點,正被那些他眼里的“土包子”兵,借著夜色的掩護,用最原始、最野蠻的人海戰術一點點啃掉、耗干。
這種不要命的夜襲,完全超出了他那套精密算計,讓他有種被低等生物騎臉的憤怒,還有一絲壓不住的、對局面失控的慌。
“長官!c3高地機槍陣報告彈藥打光了!重復,打光了!要補給!緊急!!”
“d1區反坦克組全完蛋了!熱信號沒了!政府軍的鐵王八(bmp)正沖二線壕溝!”
“右翼防空哨報告,夜視紅外沒見飛機,但瞅見政府軍后頭有引擎熱源在動!像是卡車在跑!”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砸過來。
盧馬爾抿緊了嘴,指關節捏得發白。
他感覺自己手指尖都在發愣,但還在極力強迫自己冷靜,腦子飛快轉。
防線右翼壓力是頂天了,但核心防線還在。
只要扛住這波瘋狗似的夜攻,把政府軍那點人耗光,贏面還是他的。
sas的防空火力已經按他命令壓到右邊了,夜里低空不好看,但重點防著應該出不了岔子。
只要政府軍的米格23不敢過來,那右翼防線還是能守住的!
他目光掃過屏幕上代表己方防空覆蓋范圍的綠色扇面,確認它死死罩著灰巖方向。
一絲不易察覺的、對自己判斷的自信又回來了。
他抄起通話器,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硬,在安靜的指揮車里格外清楚:
“命令預備隊,立刻增援右翼d區!所有迫擊炮,照明彈別停!給老子集中火力砸灰巖東坡!把他們的后續梯隊壓死在山腳底下!防空陣地保持最高戒備!夜視紅外全開!一只鳥的熱影子都別放過!”
他得穩住,他必須是這黑夜里定海的神針。
裂谷另一邊,貓在巨大巖石陰影底下的政府軍前沿指揮所里,氣氛也沉重得能擰出水。
空氣污濁,混著汗臭、劣質煙葉和鐵銹味。
就幾盞小紅燈提供點微光。
主屏幕上,代表第11旅進攻的藍色箭頭,正以一種讓人心碎的慢速度,在代表盧馬爾防線的紅墻上艱難地“拱”。
每往前挪那么一丁點,就有代表某個單位的信號黯淡、消失。
衛星圖和無人機傳回來的熱成像畫面,清楚地顯示著那片藍箭頭在灰巖高地上留下的、由冰冷死尸(深藍)和燒著的破爛(亮白)鋪成的血路。
宋和平像尊鐵打的雕像杵在屏幕前,布滿血絲的眼在昏暗紅光下像兩點燒著的炭,死死釘著那片被血與火標記的地獄。
他看見第11旅的兵在黑夜里用血肉之軀硬撞鋼鐵壁壘的慘烈,看見進攻的勢頭在盧馬爾優勢火力和地形下被一點點掐滅的絕望。
每一秒過去,都意味著更多生命在消失,進攻的力量在衰竭。
他拳頭在身側攥得死緊,指甲摳進掌心,那點刺痛遠比不上心里的焦灼。
現在他才明白那種指揮大規模戰役的指揮官在戰場上要承受怎樣的巨大壓力了。
光是死的那些人,每一條命都是在不斷往自己的神經上增加泰山一般的重量。
但凡是意志稍微薄弱一些的人,早就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