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地圖桌前,拿起那份報告掃了一眼,然后看向哈夫塔爾,眼神銳利如刀鋒。
“將軍,把他趕出去,甚至斃了他,很容易。”
宋和平翻著手里的那份情報,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笑容。
“但然后呢?泄憤之后,除了讓華盛頓找到新的借口,讓cnn、bbc的頭條寫滿‘哈夫塔爾政權野蠻驅逐美外交官’,還有什么好處?他們會立刻宣布你是一個‘不可預測的獨裁者’,然后轉頭再去南部沙漠,或者西部山區,扶持下一個‘賽義夫’。錢,武器,情報,對他們來說只是數字。而你,將陷入無休止的內戰泥潭。”
哈夫塔爾濃密的眉毛緊緊鎖在一起,胸膛起伏,顯然在極力壓制怒火。
“難道就讓他們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在這里窺探?宋,別忘了他們對你的通緝!把你列為‘恐怖分子’!這是奇恥大辱!”
“我當然沒忘。”
宋和平攤攤手繼續道:“我比你更討厭美國佬,但仇恨和沖動是軍人的本能,而您現在的角色,正在從一位成功的將軍向一個國家的掌舵者轉變。掌舵者需要的是權衡利弊的大局觀,是能把最厭惡的敵人暫時放在談判桌對面的政治智慧,是‘左右逢源’的偽裝,哪怕這偽裝令人作嘔。”
他拿起桌上的紅色鉛筆,在的黎波里周圍畫了一個圈。
“的黎波里只是開始。您需要時間消化勝利果實,整合內部派系,恢復最基本的秩序,讓民眾看到希望。而不是立刻豎起所有西方強權的靶子。英、法、美,他們之間也有矛盾。把他們全都推到對立面是最愚蠢的選擇。要利用這種矛盾,讓他們互相猜忌,讓他們在你這里還能看到一絲‘合作’的可能,哪怕只是虛偽的表演,也能為我們爭取到寶貴的時間窗口。”
哈夫塔爾盯著地圖上那個紅色的圓圈,眼神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深思取代。
他征戰半生,習慣了戰場上非黑即白的殺伐決斷。
宋和平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通往另一個更復雜、也更危險世界的大門。
“你是說……安撫他們?”
哈夫塔爾的聲音低沉下來。
“不是安撫,是戰略性的接觸。”
宋和平糾正道,“告訴他們,戰爭結束了。lna致力于恢復列比亞的和平與穩定。歡迎所有尊重列比亞主權、愿意在重建中發揮建設性作用的國家和機構。同時,明確警告他們,任何試圖破壞穩定、支持殘余敵對勢力的行為,都將被視為對列比亞新政權的宣戰,后果自負。措辭可以官方、可以溫和,但底線必須強硬、清晰。”
他放下鉛筆,直視哈夫塔爾的眼睛:“將軍,驅逐一個特使,只能圖一時之快。而利用他,給西方世界傳遞一個‘可控’、‘可談’的信號,哪怕他們心知肚明是假的,也能暫時穩住局面。等您真正掌控了全國,把刀磨得更快,再談清算也不遲。現在,我們需要的是時間,而不是四面樹敵。”
指揮室里一片寂靜,只有遠處傳來的零星槍聲和發電機低沉的轟鳴。
哈夫塔爾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仿佛將胸中的戾氣一同排空。
他重重地拍了下宋和平的肩膀。
“宋!你不僅是戰場上的利劍,更是政治迷霧中的燈塔!”
他轉身,對等待命令的副官沉聲道,“馬上成立臨時外事小組。立刻向美國、英國、法國、意大利等國駐的黎波里使領館發去正式照會:lna已控制首都,致力于恢復秩序與和平。我們無意傷害任何外交人員,請他們保持冷靜,待在館舍內。我方將盡快安排負責人與他們會晤,商討確保外交機構安全及未來合作事宜。措辭…要正式、得體,但核心意思按宋先生說的辦!”
副官敬禮領命而去。
哈夫塔爾看著宋和平,眼神中多了一份真正的尊重。
“宋,留下來。我需要你。列比亞重建委員會,你需要一個位置,最高的位置之一!”
宋和平搖了搖頭,走到窗邊,眺望著遠處地中海蔚藍的一角。“將軍,我的戰場在沙丘和廢墟之間,不在議會廳和酒會里。‘音樂家’防務完成了合同任務。您需要建立的是屬于列比亞人自己的政府權威。一個外國雇傭兵頭子站在臺前,只會給您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非議。”
他轉過身,笑容帶著一絲疲憊和解脫,“我該休假了。的黎波里的海風,聞起來比硝煙好得多。”
哈夫塔爾知道無法強留,只能用力點頭:“你的功績,列比亞永遠不會忘記。有任何需要,隨時找我。海邊…我會給你安排最好的地方。”
“跟我說空話沒用。”
宋和平半開玩笑地抬起手做了個點錢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