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塵和王霖宇沒讓老太太說下去,接過她的話反駁道:
“師娘,您剛剛就是笑得太急,沒喘勻氣才咳嗽,我和宇哥要是沒喝您泡的蜂蜜水,剛才笑得那么猛,現在指不定也咳著呢。”
“對,媽,你別胡思亂想啊,你跟我爸身子這么硬朗,這才幾歲啊,以后可不許這么說了啊。”
老太太握著溫熱的玻璃杯,看著兩個小輩一左一右護住自己的模樣,眼里的笑意慢慢沉淀成了柔軟的光~
她輕輕拍了拍陳塵遞杯子的手,又捏了捏王霖宇的胳膊。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這些喪氣話。”
“我接著往下給你們講。”
陳塵和王霖宇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太太已經講了起來……
“那天……”
“你爸紅著臉跑出圖書館時,外面還下著很大的雨,他這個傻子來得時候也沒帶傘。”
“我看著他慌慌張張的模樣,心里一急,抓起桌邊的傘就追了出去。”
“當我去到門口的時候,他已經跑到了雨里面,我朝他招手呼喊道:同志,你回來,我把傘借給你!”
“你爸站在雨里,轉過身朝我揮了揮手,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然后啊,他突然仰起頭,扯著嗓子就念起葉芝的詩來,就是那首《當你老了》。”
“我記得他念得磕磕絆絆,語調也很奇怪,無數雨點砸在他身上,他就那么定定的看著我沒眨眼,念完整首詩才慢慢消失在雨幕中……”
說到這兒,老太太忽然笑了,眼角有些微微濕潤……
“那時候我拿著傘站在門口,細碎的雨水飄到臉上,涼絲絲的,心里卻燒得慌。”
“我那時候想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當時只覺得你爸真是個傻小子,看到他那犯傻的舉動,只是在心里祝福他,希望他能永遠熱愛詩歌和生活。”
“那天過后啊,我慢慢就跟丟了魂似的,每天工作時總忍不住往門口瞅,只想一個問題:那個滿身泥濘、眼神很干凈的傻小子還會不會來?”
“一天,兩天,圖書館院里的月季開了又謝,半個月過去了,我數不清自己掀了多少次圖書館的門簾,始終沒等到那身滿是補丁的灰工裝出現。”
“直到有一天,同事跟我開玩笑,說了一句:你怎么每天跟個望夫石一樣?”
“我才發現,原來你爸那首跑調的詩和他濕淋淋的背影,已經印在了我心里。”
老太太說到這兒時,陳塵和王霖宇已經聽得眼睛都直了!
兩人看著老太太眼里的光,心底涌起同一種感受:
當年那場雨里的詩,比任何精心準備的告白都動人——那是笨嘴拙舌的人,能拿出的最真心的東西。
“師娘,然后呢?”
“媽,我爸后來怎么做的?”
老太太笑著緩緩搖了搖頭。
“就說這么多吧。”
“我累了。”
“耽誤你倆半天了,你倆還有正事沒說呢。”
陳塵和王霖宇心里那叫一個急啊,怎么說到這兒不說了呢!
老太太好不容易開口聊這些,以后還能聽到嗎?
兩人想讓老太太接著說,但老太太已經閉上雙眼靠在了沙發上。
“媽,你這……”
“哥,算了,讓師娘休息吧。”
兩人相視一眼,很有默契地不再言語,連起身時都刻意放輕了動作,木椅與青磚地摩擦出極細微的“吱呀”聲,像怕驚擾了滿室的回憶。
他們慢慢退出客廳,剛走到客廳玄關,身后忽然傳來老太太的聲音。
不是方才講故事的溫柔,而是帶著點顫的、慢悠悠的語調,竟是在念詩:
“當你年老…”
“鬢斑,睡意昏沉。”
“在爐旁打盹時…”
“取下這本書,慢慢誦讀…”
……
“多少人愛你風韻嫵媚的時光,”
“愛你的美麗出自假意或真情,”
“但唯有一人愛你靈魂的至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