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坖并未苛責,神色依舊慈愛,語氣依舊溫和——
“錦衣衛來報,佛郎機已登陸日本國,并與日本國諸多大名展開了纏斗,你的李先生也該回來了。”
少年點了點頭,忽然問道:“父皇,現在的您于政治一道上,已經非常成熟老練了,為何還要……?”
朱載坖挑了挑眉。
少年連忙解釋道:“兒臣不是怕辛苦,只是……只是……”
“只是不理解父皇明明還算年輕,卻沒斗志,沒干勁兒……是吧?”
少年訕然垂下頭,避重就輕道:“父皇真的是個英明且有為的帝王!”
“呵呵……可是沒了心氣兒啊,也沒你這么開明觀念,更沒你這么豁達的心態……”朱載坖自嘲一笑,嘆息道,“就好比藤蔓上的花,盛則盛矣,美則美矣……可失去了藤蔓,又還是什么呢?”
“兒臣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
“……”
“內閣三學士以及六部九卿,乃至各部侍郎……都已經明里暗里的通知到位了,你繼承大寶不會有任何阻力,也不會引起動蕩。”
朱載坖斜睨著少年,“怎么,事到臨頭,卻生了怯畏之心?”
少年苦笑說:“如此江山,兒臣豈敢不怯,不畏?”
朱載坖一時無言。
“不過,兒臣已經做好準備了。”少年握起拳頭,揮了一下,豪情道,“天生天下王,這天下,我不扛誰扛?”
“哈哈……就該如此,就當如此,如此才對。”朱載坖暢然大笑,于心中默默補了句——“比我這當爹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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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高玄殿。
黃錦又打了一個哈欠,擠了擠小眼睛,模糊的視線稍稍清晰了些,抬頭瞧了眼明媚的陽光,重又揣起手,喃喃道:
“日頭還足著呢,我也瞇一下……”
話音剛落,呼嚕便響了起來。
正淺睡的朱厚熜緩緩抬起眼皮,無奈搖了搖頭,撐著躺椅扶手坐了起來。
“太上皇您醒了啊。”黃錦抬起頭,很自然的說,“不睡了嗎?”
朱厚熜詫然:“你沒睡著啊?”
“太上皇凈說笑,奴婢都沒睡。”黃錦笑著說,“只是眼有點干,瞇一下,精神著呢。”
呼嚕聲震天響,還眼睛有點干……朱厚熜嘴角抽了抽,隨即沒好氣道:“說了多少次困了就去睡,強撐個什么勁兒,還當自己正當年啊?”
“真不困,都是這太陽曬得,再說,這白天要是睡了,晚上可就難捱了。”黃錦嘿嘿笑著說,“奴婢陪您走走?”
老了老了,還犟起來了……朱厚熜三分慍怒,七分無奈,嘴上卻道:“成吧,活動一下……不用扶,顧好你自己就成了。”
黃錦知道主子要強,收回了手。
今年的春來極遲,都三月中旬了,才有了些許的暖意,主仆二人還穿著厚厚的棉衣,愈發顯得老態龍鐘。
暖陽下,主仆走的不快,也無交談,就這么走著……
以至于什么時候身后多了一個人都不知道。
直至黃錦無意間的一個回眸,才訝然出聲:“李青?”
“又是這種把戲。”朱厚熜沒好氣道,“離了李青,你就不會起話頭了是吧?”
“真是啊。”黃錦想扯著主子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