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堂依舊睜著兩眼,滿臉惶恐和畏懼。
一個笑話,被捧到了不屬于他的高度,也終究付出了他難以承受的代價。
云臺上,剎時歡呼如雷。
李清彥望著那抹血,笑意復雜:“古往今來,石刻烙下多少經典傳世,以血污石,也是頭一遭了吧?”
“依我看,這石刻上的血,比寫上百篇經典還管用。”馬逾韓發聲。
李清彥看著他。
這張臉很熟悉,但具體是誰,他已記不太清了。
他是凌步龍閣的天下律法主宰,而馬逾韓不過一窮書生罷了,哪能入他法眼呢?
“李公看來是徹底將我忘了。”
“忘了。”
“可我沒有忘!”馬逾韓向前走出:“當年我從太學畢業,供職于廷尉府,因向你檢舉賀長林,反被你們以誣告上官的名義下獄。”
“如不是徐巖相救,我早已死在牢中!”
云臺之上,儒生共睹,這是馬逾韓極好的機會——洗去犯罪記錄的好機會。
他終究不是武人,不能靠戰場立功,蹲過大獄可能會是他一輩子的污點。
雖不成文,但本朝一般而言——凡入獄之文人,不入公卿之位。
其實,馬逾韓對此并不在乎,但周徹卻堅持要他來,哪怕他還有傷在身。
李清彥可不是丁玉堂,你說什么他便認什么。
公卿地位太高了,享有極高程度的豁免權。
要殺一位九卿,嚴格按照程序來辦,需要天子下詔、三公協同、司隸校尉查辦,而后告天下,方得行刑。
為什么?
因為三公九卿不只是大官,也是當世道德典范,你們上層選出來的賢人。
一刀宰了,都不給天下人解釋一下?
那到底是他不賢,還是你們在害賢啊?
故而,能入公卿者如鳳毛麟角,一般也不會處置公卿。
九卿有什么事,退了吧,留個體面!
三公有什么事,報個天災吧,某某處地震,我愿棄官以擋天災,更是體面得不行!
這種歷經官場、尤其是判罰過無數人性命的廷尉卿,是絕不可能輕易放棄的。
一切抗爭抗辯,都是有價值的。
“賀長林已死,任由你空口誣告便是了。”李清彥落寞一笑:“我已失勢,向我身上潑臟水,會是什么難事嗎?”
“羈押馬逾韓入獄的記錄,在案牘庫內。”徐巖道。
“誣告上官,不該羈押么?”李清彥十分清楚流程,咬住馬逾韓是誣告便是。
“己亥年春,二月初七,賀長林收受城北花月勾欄銀五千兩,遮掩打殺清倌人一案。被害人尚有家屬,自揚州趕來,被賀長林勾結地方下獄……案牘二層七室卷一百四十六,可見端倪。”
“四月十六,城南席氏賭場生事,打傷贏錢賭客,將錢奪回。擔心其報復,賄賂賀長林銀一千五百兩,給這賭客判了流放罪……”
“十月……”
“十二月……”
“辛丑年……”
馬逾韓立在那,任由風吹袖管,他自平靜背著。
年月日,傷人罪具體到出事的時辰。
判罰的是哪一卷卷宗,放在哪一層、哪一架、哪一欄,仿佛自他眼前飄過。
時隔多年,說的清清楚楚,絕無紕漏。
云臺上的儒生學子們,聽得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后,只覺渾身一麻,肅然起敬!
好好好!
這書你一個人抱著讀吧。
誰讀得過你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