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講信用、賞罰分明的大國雇主,那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大腿。
以往從征,死人很多,拿到手的好處,那是少之又少。
“他給了你什么?”烏延王是老人物了,直接問實在的。
“隨行的每個人分了一套甲、一把漢刀、一匹馬還有一匹布。”赤延菹道。
烏延王一驚,而后沉默在那。
他連續灌了幾口肉湯,又問:“他真的是講信用的人嗎?”
“那是一定的!”
他將碗擱下,目光堅定:“跟著這樣的人,才會讓我們族群興旺……不對,才能在這個混亂歲月更好的生存下來啊!”
赤延菹原本困意很濃,聽到烏延王語氣不對,立時一驚:“混亂歲月……您的意思是,亂不止于并州?”
“何止呢?何止呢?”烏延王連連搖頭,嘆道:“東西原分裂多年,近年西原之勢開始大漲,而卻又碰上女帝掌權。她為了鞏固權威,就必須要去做正常人不會做的事。”
“大夏強盛了很久,如今還有力氣擴張……但你不要忘記了,大夏三百歲了!”
他再度端起碗,不曾想已經空了。
旁邊有人看見,立即拿過碗出去替他盛肉湯來。
“大夏通過一代又一代英主強行續命,不斷清洗,才能將他們周氏江山維持至今。”
“可國家和人一樣,是會蒼老的,大夏到了這個年紀,有些病痛是注定沒法清洗出去的。”
“你且看此番他們入并州,就知道許多事了。”
“入并州?”赤延菹皺著眉頭:“入并州有什么問題?派遣六皇子這樣的英豪來,難道還有問題嗎?”
“問題大了。”烏延王捏了捏垂在面前打結的白發,將其撥到后方:“先是并州亂前,大夏的皇帝肯定是知道西原對并州有念頭的,但他依舊冒險清洗并州,對王氏下手,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了并州已經到了不得不冒險的地步!他們清洗了王氏,并州會被西原和我們這樣的人入侵,然后施以手段拿回來。”
“可如果不清理王氏等族,憑借王氏那龐大的力量,說不準就真的讓并州脫離了大夏,割了出去!”
“這對于蒼老的大夏而言,是萬不能接受的,某一處軀體的殘廢,往往是身死的前兆,是會引起天下恐慌的。”
赤延菹徹底被提起了興趣:“可我聽說王氏的王公是個忠臣。”
“忠臣有很多,他是忠于周氏,還是忠于大夏,亦或者漢族和并州?誰又知道呢?”烏延王搖了搖頭:“更重要的是,有些事由不得他。即便他不愿意,他也會被族人架著往前走。”
“你看嘛……這回六皇子如果能順利將并州收回,并州境內雜胡聽話了、大族沒有了,跟建立了個新朝又有什么區別呢?”
“大夏還是老人,但這條胳膊卻換了新的呢!”
說到這,烏延王忍不住感嘆一聲:“坐在雒京城的那位皇帝,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啊!”
赤延菹緩緩點頭,又問:“那您說入并州也有問題?”
“太尉朱龍,你總該曉得?”
“嗯。”
“我都聽說了他和六皇子不和,你在軍中應該也知曉?”
“是的。”
“既是對外而戰,理應上下一心,為何還要讓他們互相牽制呢?”
“不是有個說法……叫君主御下,就是如此嗎?”
“哈哈哈!”
聽到這個說法,烏延王忍不住笑了起來:“縱然是大夏皇帝這樣的人物,有些事也不能隨心所欲啊。”
“用材官騎士,就得用朱龍;用朱龍,他就自然會和六皇子產生矛盾。”
“朱龍是天生要和六皇子斗嗎?不是的,是他在他的立場上,也由不得他。”
“皇帝干脆將他們一股腦推上戰場來,如果六皇子最終得勝,材官世家就會被漸漸收回皇室手中……”
肉湯端了進來,烏延王喝了一口,最后下了結論:“與你說這么多,便是要告訴你,各家的矛盾不是靠妥協可以調和的。”
“之后的世道,必是天下板蕩。”
“要么西原崛起,兩原歸一,蒼老的大夏逐漸崩塌。”
“要么大夏向外揮刀,借擴張來褪去老殼、拔掉病瘡,迎來新生!”
赤延菹茫茫然點頭:“一個老人……老國,還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