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注重實效。
此非禮儀祭祀,面對的又多是“離經叛道”之人,一些虛禮之言,說而無用,不如不說。
……
很快。
一名身穿長衫的中年儒士走上了議政臺。
他站在議政臺中央,高聲道:“吾本為東淘精舍書院的夫子,吾以為:蓋刑因惡而用,惡因無教養而生,茍養之有道,教之有方,則衣食足而禮義興,民自無惡矣,刑將安施乎?圣人之道,無異于百姓日用……而今刑罰過苛,關閉天下民間書院、禁止生員言政,更是摧折言論、閉塞朝廷耳目之舉……”
這位夫子,顯然是典型的崇古派。
他高捧堯舜時代之政,抨擊當下刑罰過苛,不該封禁民間言論。
緊接著,又走上來一位青年書生。
“由一身之孝弟慈而觀之一家,由一家之孝弟慈而觀之一國,一國之中,未嘗有一人而不孝弟慈也。吾應信人性之善,對民歡欣愛養,久之,則天下刑罰可廢矣……”
這位書生,大概率是羅汝芳的弟子。
他認為可用性善歸仁取代嚴苛的法令,以此達到治世的目的。
隨后。
支持儒釋合流治國的,倡導以談禪論莊改造世人的,主張講學治民、改倫理綱常治國的書生士子不斷走上議政臺,發表學說政見,并以此反對封禁民間書院,禁止生員議政。
……
約一個多時辰后。
詣闕者們發表完政見主張,提出對封禁民間學院、生員禁止議政的看法后,話語方向轉向抨擊時政。
言辭逐漸變得激烈犀利起來。
有人稱:朝廷應立即廢除詔獄,廢除宦官干政,以寬仁之治,還天下一片清明。
有人稱:地方官員胥吏貪墨嚴重,蛇鼠一窩,誤國害民,當下之考成法使得他們苛治于底層百姓,流民不斷增多,理應重置改進。
有人稱:朝廷應立即減免百姓賦稅,還田于民,限制土地兼并,讓天下百姓皆有田可種,皆有屋可居。
有人稱:當下權臣專制,一應國策皆是一言堂,應削減閣臣之權,提高六部之權。
還有人稱:邊境軍政混亂、官商一家,朝廷應將某些長期守邊的軍帥官員撤回,另換新官。
還有人稱:當下科舉,死守教條,拘于形式,已是死水一潭。天下人所學皆是禁錮人性的程朱理學,理應從明年會試便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
有些話語,若是有夫子在書院內對著年輕的讀書人言說,依照張居正的脾氣,早就命人將他們關入大牢了。
詣闕者們抨擊時政,非常興奮。
每個人所言的方向都不一樣,林林總總,已挑出了朝廷三十多個毛病。
其中不乏有直接抨擊張居正的。
言論犀利而直接。
甚至將張居正比作西漢之權臣霍光,這比罵他是北宋王安石,更加嚴重。
張居正坐在中間,不時輕捋胡須。
他擔任首輔以后,經歷的詆毀非常多。
但當下的他已不在乎。
為了新政能順利一些,阻力少一些,他完全能舍棄自己的名聲。
更何況他在這些人眼里,名聲本就不好。
用他自己的話來講就是:欲安國家、定社稷耳,怨仇何足恤乎,吾從不恤于人言!
……
眨眼間,到了黃昏。
除了主持官申時行叫停兩次,供大家歇息小解或去一旁吃些內廷宦官準備的點心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