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場完全碾壓光懋。
光懋有些不服氣地說道:“沈編修,你純屬紙上談兵,當下山東諸官反對為實,民間百姓反對者甚多亦為實,如何解釋?”
光懋之所以敢如此上奏。
是因看了山東官員的奏疏,是因他了解到了山東百姓反對的實情。
沈念不屑一笑。
“光給事,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講的,你應被訓斥的緣由。”
“你今日上奏言一條鞭法之弊,顯然是看了不少奏疏,也了解了山東試行之地的一些民情,你可曾細查過,反對一條鞭法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光懋有些發愣,然后回答道:“自然是縣鄉百姓。”
“錯了!”
沈念搖了搖頭。
“是鄉官,是舉監,是生員、是士紳、是富商,是一干享受減稅免稅的特權者!”
“這些人頻繁上告,表達對一條鞭法的不滿,是因一條鞭法施行后,將使得他們無減免稅費之權,使得他們無私利可謀,使得他們無法再欺負那些無地或少地的百姓。”
“在許多特權階層眼里,一條鞭法最大的問題是:利于朝廷、便于庶民,然不利于士紳權貴!”
“你聽信這些人之言,今日之諫,不是為了朝廷,不是為了大明百姓,而只是為了‘不利于士紳權貴’所諫,你是為了少數人的利益,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一條鞭法的作用,不是讓士紳權貴更有錢,而是令國庫有錢,令百姓豐衣足食,不然有朝一日,我大明的錢財都在宗藩、士紳、權貴、富商的口袋里,百姓無錢造反,朝廷無錢該如何辦?”
……
沈念這番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真是敢言。
很多官員反對丈量田畝,反對一條鞭法,不是因此法不可行,而是因此法損壞了他們的利益。
這些話,張居正是不會在常朝上說的。
作為首輔,他不能抨擊整個士紳權貴階層,要為后者留面子,不然后者的反撲將會非常強烈。
但是沈念完全不在乎。
沈念望向光懋。
“光給事,是朝廷給你的俸祿,還是士紳權貴給你的俸祿,你上奏完全為士紳權貴著想,而不為朝廷著想,不為天下黎民著想,該不該被訓斥?若陛下將此話批閱到奏疏上,你恐怕只能自殺謝罪了!”
沈念這個大帽子扣的,直接讓光懋變成了朝廷與百姓的罪人。
光懋的額頭上滿是汗水,后背也完全濕透。
他有些后悔招惹沈念。
若是張居正開口解釋,即使嚴厲,也不會將他朝著死里逼。
沈念之言,已經將他釘在了“奸臣”的恥辱柱上。
“陛下為國操勞,每日批閱奏疏上百份,內閣三位閣老的票擬更是細致入微,皆是為朝廷計,若直斥直言,你就應該想一想自己的過失,想一想自己的初衷,而非在朝堂嘩眾取寵,浪費大家的時間,我相信諸位同僚都是能明白一條鞭法是為誰而行的!”
沈念最后還不忘捧一捧小萬歷與內閣三大閣臣,順便將諸多官員也都拉到自己的陣營,以此顯得光懋今日之錯,實乃大過。
說罷,沈念見好就收,微微拱手后,便退到了隊列之中。
張居正輕捋胡須,站了出來。
“陛下,沈編修之言,亦是臣心中之言。當下,非一條鞭法不能行,而是地方執行有所不當,光給事也是為國心切,并非心中無朝廷,無黎民,此番上諫,臣不建議責罰!”
小萬歷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