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日。
周夫子被拘押在祥符縣縣牢的第九日。
因每日都只能喝兩碗稀粥。
其體重已下降十余斤,整個人如皮包骨頭一般。
削瘦得已脫相。
這段期間,與他相熟的夫子、農人都被祥符縣縣令吳清安排為說客,勸說周夫子。
有人道,均攤在每名農人身上,也并沒有多交多少田賦,去周王府做做工,也就找補回來了。
有人道,民不與官斗,周夫子若拗下去,只會病死在縣牢中。
還有人道,周夫子若不向縣衙服軟,即使出了縣牢,有此經歷后,農人們定不會再將孩子送到他的私塾,他后續將難以養活自己。
……
然而,周夫子認死理。
他認為地方不嚴格執行朝廷決策,肆意增加百姓田賦,造假田畝測量工具,就是錯的。
他沒想要將周王府扳倒,也沒想讓開封府的官員們都受到嚴懲。
他只想為百姓追求一個公道。
這個公道,是他在圣賢書里讀到的道理,比他的命都重要。
他準備一直反抗下去。
當下,他唯一的盼頭就是身在開封府的都察院巡按御史張簡知曉此事后,能為他伸張正義。
……
入夜,祥符縣縣牢。
一碗帶著餿味的稀粥端到了周夫子面前。
而在牢門之外。
一名獄卒端著一個托盤,托盤內放著一只燒雞,兩個冒著熱氣的饅頭,還有一壺黃酒。
獄卒照例問道:“還告嗎?不告,這些都是你的,明日就能出獄,后日你就是咱們祥符縣縣學的教諭!”
“哼!”
周夫子冷哼一聲,端起稀粥,一口氣喝得干干凈凈,就連碗邊也舔得干干凈凈。
對方巴不得他病死獄中,他不能讓對方如愿。
獄卒不屑地看向他。
“就你這樣的夫子,教的學生定然也是固執而不知變通的,日后能有什么出息?”
說罷,獄卒便離開了。
聽到此話,周夫子有些心寒。
他實在想不通,為什么所有人都覺得是他錯了。
約半個時辰后。
祥符縣縣令吳清帶著皂班班頭石大年,來到周夫子的面前。
“周夫子,還告嗎?”石大年問道。
“告!”周夫子咬牙說道。
吳清微微一笑,說道:“周夫子,本官已知你外嫁女兒的下落,你以為她嫁到外省本官就找不到她了嗎?本官準備命人將她與你的兩個外孫都帶過來,讓他們看一看你,看一看你這個私塾先生已變成了強闖縣衙的刁民!”
聽到此話,周夫子頓時攥起拳頭。
他女兒外嫁給了一名跑船的小商人,育有兩個孩子。
他也是收到書信后才得知自己有兩個外孫的。
因彼此路途較遠,一直未曾見面。
但信沒少寫。
其女兒與兩個外孫都以他是秀才,是私塾先生為榮。
而今他這副模樣若被女兒與外孫看到,他將生不如死。
這是他唯一的軟肋。
吳清見周夫子的面色沮喪,嘴角微微顫抖,又問道:“還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