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
六科廊、內閣值房前。
數名內廷宦官正在清理翰林院編修吳中行、翰林院檢討趙用賢、刑部員外郎艾穆、刑部主事沈思孝四人用米漿糊在門上的奏疏。
官員被逼得用米漿糊貼奏疏,實乃當朝先例。
可惜,為時已晚。
因四人的奏疏,言辭犀利,角度各有不同。
還未被銷毀,便傳遍了京師的各個衙門。
四人的奏疏,既是對張居正選擇“在官守制”的反對,又是對馮保將反對奏疏強行留中或燒掉的抗議,且還打了一眾不敢言事官員的臉。
翰林編修吳中行的奏疏猛攻張居正的私德。
他先從孝道入手。
稱張居正與其父幾乎十九年沒見面,而今其父逝于千里之外,已成永別,再不丁憂,實屬不孝。
“父子相別十九年矣,子之由壯至強,由強至艾;與其父從衰至白,從白得老,音容相睽,彼此未睹。而今長逝于數千里之外,遂成永訣。”
之后,他又從禮制綱常入手。
“賢者,禮義之宗也,矧位當天下之重任,則身系海內之具瞻,必正己然后可以正百官,而后可以正萬民,其理有必然者。”
直白來講就是——
丁憂守制乃是祖宗成憲,皇帝可以奪情留用,但臣子若答應下來,就是違背禮制,張居正若選擇留任,就不配再任當朝首輔。
相對于吳中行以“不孝不賢”攻擊張居正的私德,翰林檢討趙用賢的奏疏,則是全篇都在攻擊小萬歷。
趙用賢認為,張居正一再請求丁憂守制,小萬歷不斷“奪情”挽留,甚是不妥。
此舉,將會毀掉張居正積累多年的勛望。
“陛下所以不允輔臣之請者,豈非謂朝廷政令賴以參決,四海人心賴以觀法乎?輔臣之勛望積之以數年,而陛下顧敗之于一日,臣又不知陛下何忍而為此也!”
刑部員外郎艾穆與刑部主事沈思孝則是聯名上疏,死諫進言,比前兩人更加激進。
“頃大學士張居正有父之喪,朝廷援楊溥、李賢事例,奪情勉留……紀綱風俗將大壞而不可反矣。矧今星變未消,火災隨繼,天地祖宗之靈,所以儆圣衷者益惓切焉。臣又安得以無言責而緘默茍祿哉,即進言以死,而萬古綱常獲賴以明,則臣雖死猶生也。”
這二人皆認為:若將張居正奪情留任,則綱常大壞,以后大明的天災將會越來越多,整個大明都會因此遭上天懲罰。
……
四人的奏疏一時又引發了一堆反對張居正“在官守制”的奏疏出現在通政使司中。
有官員們守在通政使司中。
準備監督通政司當值官吏將奏疏送往內閣或小萬歷面前,使得馮保根本沒機會也不敢再將奏疏燒掉。
與此同時。
此事傳到民間后,在許多書生士子中間又形成了一種更為“炸裂”的說法。
“張江陵貪戀相位,預謀奪情。”
民間盛傳:張居正不愿離朝,故而命呂調陽、馬自強、殷正茂三人上奏援引楊溥、李賢事例,使得皇帝下詔奪情,并與司禮監太監馮寶勾結,燒毀或留中官員奏疏,使得皇帝聽不到反對之聲。
這種傳言,足以讓張居正身敗名裂,被天下人唾罵。
……
午后,文華殿內。
呂調陽、馬自強、殷正茂三人將吳中行四人的奏疏與民間所傳的“張江陵貪戀相位,預謀奪情”之言論,盡數匯稟給了小萬歷。
小萬歷不由得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