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的“不過”兩個字令工部諸官剛欲準備松下的一口氣又憋了回去。
“不過,第二條策,下官建議微調一下。”
“如何調,子珩細講!”郭朝賓急切地問道。
沈念道:“安瀾大會提前,使得匠人們擁有更多展示機會,我是贊同的。但是諸多匠人幾乎全是白丁,且官話也說不利落,表達甚不清晰,此種能力,短時間難以培養。”
聽到此話,工部諸官都認真地點了點頭。
京師百姓大多都是能言善辯之人,他們若與這些表達不清楚的匠人對話,有可能還會打擊匠人們的自信。
沈念接著道:“下官建議,每個展位的匠人前,皆匹配一名監生,幫助其解說,不過在站位上匠戶為主,監生為輔。如此,不但能講解清晰,也能讓天下人看到朝廷對匠人們的重視!”
此想法,正是沈念在兩日前便在心中醞釀的。
“站位上,匠戶為主,監生為輔。”
工部諸官都默念著這句話,心中感嘆沈念的大膽。
士農工商,士為四民之首,而監生便是典型的士,日后八成以上都是官身。
讓他們位居匠戶之側,確實能抬高匠戶的地位。
但監生們恐怕不愿意。
郭朝賓想了想,道:“子珩,此……此乃畫龍點睛之策,就應如此,就應如此!至于如何說服監生,本官想辦法!”
沈念笑著道:“郭部堂,下官相信王祭酒不會拒絕的,國子監若拒做此事,我們翰林官去為匠人當輔,我去言說。”
聽到此話,郭朝賓不由得笑了。
若一眾翰林官站在匠戶旁邊解說,那將會是大明一奇景。
不過朝廷根本不可能同意。
沈念說出此話,是讓國子監那些監生聽到,他們聽到此話,絕對不敢拒絕此事。
一旁,李幼孜拿起毛筆,準備再寫一份,將沈念的補充建議添進去。
他越想,越覺得沈念的補充是畫龍點睛,甚至可以稱之:化蛇為龍。
就在這時。
昨日被笞四十的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劉笠站了出來。
他先朝著沈念拱手,然后道:“沈侍講,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郭朝賓沉聲說道。
劉笠被嚇了一跳,連忙道:“依照我大明禮制,凡事皆有禮制章程,監生之身份遠高于匠戶,如此做,會不會有官員會認為此乃違式之舉,以賤逾貴?”
劉笠沒讓匠戶們住在監生號舍,就是擔心:服舍違式,以賤逾貴。
聽到此話,一些官員微微皺眉,他們也有這個顧慮。
禮制不能壞。
沈念微微一笑,道:“大明立國之初,定下諸多禮規,對衣著、房屋、稱號等皆有一定之規。然當下,非士大夫之家建房亦敢使用重檐獸脊,如同官衙;奴仆無賴暴富亦敢穿綾羅綢緞,招搖過市;更有市井賊盜,未成年之時便為自己起了別號……”
“我言此等禮制紊亂之事例,非鼓勵破壞禮制,而是新政變革之期,孰輕孰重,應當甄別清楚。不能對底層百姓苛刻,對自己仁慈,若談禮制規矩,衙內所有官員,誰當下敢稱自己從來沒有逾矩過禮制,更何況,這些匠人乃是陛下所邀之貴客,為了治河,理應有此待遇!”
……
“受教了!”
劉笠朝著沈念重重拱手,退到了后面。
此刻的他,對沈念是心服口服,也徹底明白自己錯在了哪里。
郭朝賓和李幼孜剛才聽到劉笠之言也動搖了一下,但沈念說完之后,他們瞬間釋懷。
李幼孜蘸墨提筆,迅速書寫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