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日,五更天。
大明門以北,西側,戶部衙門,官員們陸續開始上衙。
戶部左侍郎劉斯潔,戶部郎中龐善、馮軒,一到衙門便經由守衙文吏得知,沈念昨晚未曾回家,忙碌到四更天,直接在右侍郎廳茶室的軟榻上睡下了。
左侍郎廳內。
劉斯潔看向龐善與馮軒,面色鐵青地問道:“老夫讓沈右堂處理的文書全在你們手中,漕運匯算文書也是你們擬出來的,他即使有所修改外加再謄抄一遍,也用不著通宵達旦吧,這是做給誰看的?”
“下官……下官……也沒想到沈右堂會這樣,這與他平時傳出的名聲實在不符啊!”龐善無奈說道。
馮軒眼珠一轉,道:“左堂大人,要不您親自去看一看沈右堂昨晚做了什么?”
劉斯潔緩了緩,雙手背在后面,深呼一口氣后,看向二人。
“你們昨日撰寫漕運匯算文書時,可曾留有底稿?”
龐善猶豫了一下。
“有……有的,不過,左堂大人,殷閣老命我二人輔助沈右堂,匯算文書由我二人代寫,沈右堂修改后交差,也不算是過錯吧,他初來乍到,咱們是不是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了!”
龐善顯然非常害怕得罪沈念。
“哼!”
劉斯潔冷哼一聲。
“老夫嫉惡如仇,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你們怕得罪他,老夫不怕得罪他,在戶部,老夫不允許有這樣裝腔作勢、虛偽冒功的人存在,老夫必須要教訓他一頓,不然他通宵達旦的事情傳到內閣,傳到陛下耳朵里,還會以為咱們無能,唯他沈念夙夜為公、不知疲憊呢!”
自考成法開始后,從地方到京師,皆出現一大批“忙而無功甚至忙而無用”的官員。
他們每月消耗的公家蠟燭是同僚的兩三倍,他們熬夜的次數也遠高于同僚,但卻沒有做出任何政績。
但只要他們上面有人或用錢買通上上官身邊的文吏吹吹風,營造出一個“勤勉做事,夙夜為公”的人設,仕途便能比其他官員順暢許多。
劉斯潔覺得沈念初入戶部,是自認匯算賬目的能力不行,故而便想著以勤勉博名聲,走捷徑,以圖早日再次破例擢升,但其吃相實在是太難看了,且將別人都當成了傻子。
往昔沈念在他心中的印象,完全倒塌。
隨即,劉斯潔便大步朝著戶部右侍郎廳走去,龐善與馮軒連忙跟在后面。
……
片刻后。
三人來到右侍郎廳茶室。
沈念身穿素色中衣四仰八叉地躺在軟榻上,肚子上蓋著一條斜著的錦被。
官服、官帽、腰帶統統掛在一旁的椅子上,官靴則是一只倒在地上,一只躺在不遠處的條案上,顯然是用腳甩出去的。
沈念鼾聲均勻,睡得正香。
“真是有辱斯文!”劉斯潔黑著臉說道。
戶部左侍郎劉斯潔因常年與賬目數字打交道,養成了做任何事都一絲不茍的習慣。
他甚愛干凈,日常做事皆講究秩序。
對戶部下屬官員的要求甚是嚴苛,最厭惡的就是丟三落四、粗枝大葉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