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日,遼東開原城,天氣陰寒,冷風刺骨。
土蠻汗的叔父黑石炭帶著兩名隨從,站在距離城門約二百步的地方,不時望向前方。
此刻,距離他呈遞拜帖已近兩個時辰。
他五更天便從邊營出發,而今已近午時,又冷又餓,但因是來道歉的,在城樓上大明兵卒的注視下,又不能回到后方馬車上休息,只能強挺著。
這時。
其身旁一名隨從非常不滿地說道:“族老,他們是不是故意晾著我們呢,要不要我去催一催?”
黑石炭微微搖頭。
“不用!為了部落,老夫受這點兒委屈算不得什么!”
黑石炭嘴上雖這樣說,其實心中滿是抱怨,但對這種無力改變的事情,他只能忍著。
就在這時。
開原城的城門緩緩打開,然后從里面奔出數騎。
其中為首者,乃是一位身穿青色官袍、著鷺鷥補子,面色白皙的文官。
“族老,那是北境商貿使沈懋學!”一名隨從咬牙切齒地說道。
自打沈懋學來到北境。
不僅加強了對土蠻部的商貿限制,使得韃靼多部孤立他們,而且多次伏擊土蠻部搶掠市集的族人,使得土蠻部的日子是雪上加霜,今年過年餓死了許多人。
沈懋學的畫像已貼遍土蠻部落,有人甚至出價“一千只羊”要他的性命。
另一名隨從氣憤地說道:“族老,遼東巡撫張學顏與遼東總兵李成梁至少有一人在城內,他們竟派出這樣一個從六品的小官,太瞧不起我們了!”
目前,沈懋學的商貿使職位是差遣,實際官職仍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黑石炭輕捋胡須,兩眼瞇成針狀望向沈懋學等人,道:“此等大事,張學顏與李成梁絕不可能讓老夫與這個入仕僅僅數載的酸儒談,他應是接我們入城的,今日中午,咱們便嘗一嘗大明的午飯,待此事談成,你們兩個亦有大功!”
聽到此話,這兩名隨從不由得直起腰來。
黑石炭之所以有此自信,并不僅僅是因他乃土蠻汗的叔父,而是他在嘉靖、隆慶年間,也是一方部族的族長,與大明不只打過一次交道,與李成梁算得上老對手。
他自認資格老,身份貴重,李成梁與張學顏見到他,都應喚他一聲:老族長。
大明若真有和談意愿,一定會給予他足夠的尊重。
……
少頃,沈懋學帶著數名騎兵騎馬奔來。
他騎在馬背上看向雙手背在后方的黑石炭,問道:“土蠻汗為何不來,你一個老叟,說話能代替土蠻汗嗎?”
沈懋學從小到大都非常有禮數。
但面對韃靼人,他知曉越有禮數,對方就越傲慢,且雙方要談判,他必須將姿態擺得高一些,才能為大明謀取更多利益。
黑石炭聽到“老叟”二字,并未生氣。
“老朽自然是能代表土蠻汗的,沈商貿使,煩請前方引路吧!”黑石炭仰臉說道。
“引路?咱們在此處商談就行,你說一說,土蠻打算如何致歉,如何補償對我大明造成的損失?”
“在此處談?老朽與張巡撫、李總兵乃是老相識,老夫要與他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