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官身,離皇沒法召南奕私下相見。
但南奕本是白身,又連無相書院都沒待夠三年,年齡太淺,資歷不足,不宜驟然提拔。
所以離皇只為南奕安排了一個閑職官身,方便私下召見。
這閑職,品級不高,卻也不需南奕畫卯簽到,便能每月領一份俸祿。
然后,待朝會散去,南奕并未直接出宮,而是在小吏引領下,沿著一道道青石路徑穿園過林,似在繞路數圈后,抵達御書房。
御書房內,氣氛安靜肅穆,有名家書法懸掛于墻上,亦有古籍珍本,或整齊列在書架上,或隨意放在桌案上。
不曾繞路的離皇,早已坐在一張雕花檀木桌旁,手捧一本古籍,輕輕翻閱。
南奕入了御書房,借著向離皇施禮的功夫,微作打量。
上任離皇,于青壯之年暴斃。而今上作為上任離皇之堂弟,即便即位三年有余,至今也不過二十八歲。
其容顏俊朗如刀刻,雙眸深邃而慧黠,身姿挺拔地端坐在椅上,器宇軒昂,盡顯雍容之氣度。
當南奕入了御書房向其施禮,離皇放下手中書卷看向南奕,示意免禮。
然后,離皇雖然心慕真氣武道,卻不顯半點急切之意,反而溫聲細語、狀似隨意地問道:“不知南卿近幾日,是如何說服的九部官員?”
聽見離皇此問,南奕心中微動。
他雖是挨著私下相談九部官員,但南奕并不覺得離皇會當真完全不知此中詳情。
那么離皇問這句話,看似隨意,其實是在暗中問詢南奕立場,并希望南奕不要與文武百官走得太近。
南奕突然覺得離皇有些可憐。
在文武百官皆是修士的大離朝廷中,當今離皇,既是一國之君,又是一介凡人。
明明滿心抱負、銳氣十足,卻又舉步維艱,只能利用“規矩”二字,艱難壓服百官修士,坐穩皇位,不做無權虛君。
一方面,離皇面對著來自世家權貴的默契抱團;另一方面,他又面對著來自修士與凡人之間,天然的立場差異。
是以,離皇再是抱負不凡,也很難徹底革新吏治,只能從“規矩”入手,盡量做到限制百官權柄,設法為百姓謀取福祉。
不過,心中感嘆歸感嘆,南奕眼下,卻是沒有鼎力相助離皇的心思。
南奕,同樣也是一位修士,同樣與離皇有著天然的立場差異,一心只求自身超脫。
不過南奕無心在官場打轉,不準備借助官身輔助修行,所以大概率會保持中立,不與百官合流。
眼見離皇狀似隨意地發問,南奕也就十分隨意地答:“一部分是自身有小辮子可抓,不想與我撕破臉;一部分是與蘇光關系親近,賣蘇光的面子,就此作罷。剩下少數,見大勢已去,孤掌難鳴,也就不想與我死磕。”
南奕把話說得很直白,一點也不委婉。
但離皇聽得出,南奕直白口吻中,其實滿是置身事外的疏離感。
就仿佛,南奕是在對離皇說:你放心,我不會和百官合流,但我也不會鼎力支持你。
離皇輕笑:“九部官員各有訴求,確非鐵板一塊。”
——只可惜,面對外力,尤其是來自于朕的外力,又會有無言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