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隱年看著蕭寂那副面色蒼白,輕聲細語的模樣。
不明白看上去這樣脆弱,似乎連喘口氣都恨不得咳嗽三五個來回的男人,是怎么說出這樣狂妄的話來的。
這是奪嫡,是殺人不眨眼的斗爭,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棋局,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戰場。
“督主這話,說得未免太狂妄了些。”
祁隱年話里帶著不加掩飾的譏諷。
蕭寂漆黑的眸子在燭光下,映襯出祁隱年的倒影:
“是你太小看我了,殿下,順勢將工部讓出去,保你抽身泥潭,是我送你的第一份投名狀。”
他說著,抬手放在茶桌那下了大半的棋盤之上,拿起手下的“兵”,向前一步,吞了對方的“相”。
“第二份,且等著看便是。”
祁隱年目光落在那副棋盤之上,許久,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朝窗口邊走去。
剛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回過身來,彎腰,捏起蕭寂的下巴,強迫蕭寂看向自己,盯著蕭寂那雙殷紅水潤的唇,沉聲道:
“蕭寂,你若敢拿我開涮,我便砍了你的腦袋,將你曝曬城門之上,遭萬箭穿心之苦,絕不食言。”
蕭寂任由祁隱年掐著自己的下巴,垂了眸,沒有半分反抗的意思,只開口平靜道:
“奴才恭送殿下,殿下慢走。”
距離太近,祁隱年甚至嗅到了蕭寂身上淡淡的藥香氣。
他松開手,轉身躍出窗邊,一路回了昭陽殿。
偷偷摸摸一進自己寢殿,迎面便碰上了自己那位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臉拉得比驢臉還長的伴讀,林栩。
“殿下!祖宗!才出來!才出來不到一天!您大半夜的穿著這一身又是上哪兒作禍去了!”
林栩看著祁隱年,怨氣沖天。
祁隱年進屋就脫了外衫,裹起一件大氅,捧起暖爐:
“去找蕭督主了。”
林栩心下一緊:“蕭督主?殿下可有受傷?”
祁隱年擺手:“趙國公世子之事,是他干的。”
林栩瞪眼:“還真是他!您找他算賬去了?”
祁隱年沉吟片刻:“本來是去算賬的,但是眼下不太確定,再等等。”
林栩作為祁隱年的伴讀,祁隱年的事,就是他的頭等大事,從他被送到宮里給祁隱年作伴的那一天起,整個林家就被打上了五皇子的標簽。
祁隱年好了,林家才會好,祁隱年若是倒了,林家便如同沒了根的大樹,沒了依仗。
此時聽見祁隱年這話,提醒他:
“蕭督主陰險狡詐,城府極深,殿下且當心著些,莫要被他下了套。”
祁隱年猶豫的就是這件事,他沒跟林栩說太多,腦子里想著的,是蕭寂那沒下完的棋局。
兵吃的是相。
如今兵部掌在太子手中,當朝左相不站隊,明哲保身,但右相卻是二皇子的親舅父。
蕭寂所謂的第二份投名狀,不知到底是奪了太子的兵部之權,還是收拾了右相。
祁隱年頭疼,這么多年他自己一步步走到眼下這個局面,原本所有的事,都在他自己掌控之中,但現在,蕭寂卻將這本就深不見底的水攪得更加渾濁混亂。
這種脫離掌控,似乎將命脈都捏在了旁人手里的感覺,讓祁隱年煩躁不已,攆人道:
“出去出去,莫要在我耳邊嘰嘰喳喳了,容我仔細捋捋。”
說罷,連推帶搡地將林栩趕了出去,一把關住了寢殿的門。
祁隱年走后,蕭寂卻沒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