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不惜自勞于綢緞商賈之事,殷勤辛苦,以一身之污,而終捧出千家之糧!其拳拳仁厚之意,盡于此句矣!知其心者,無不為之感泣!而迂冥者鳴鼓攻之,不知王君其意也深,其志也廣,豈庸鄙之能望?《尚書》之冤,有王君為之洗發。而王君之冤孰拯?故撰此文,考王揚參建常平倉之本末,不恨來者之不聞也!”
本來這篇文章只是在小范圍內傳閱,但有《古文尚書》一派學者上告南平郡郡學祭酒,說此生做“妖文訛言以亂人心”,要求革除學籍,以正試聽,并引典學從事史(學政)、儒林參軍(教育督導)給郡學祭酒施壓。
不料此舉引起今文一派強烈反彈,紛紛下場聲援。兩派大顯神通,各找人脈,連郡太守都被卷入其中,因其與該生系同族,又主張息事寧人,竟被告到部郡從事(代表州部對各郡進行監察,相當于駐郡監察官),劾太守枉法!官司一直打到州部,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最后該生不僅沒有受到懲罰,還名聲大噪,此文更是流布于荊州學子之間,大受追捧!
支持“王揚做綢緞生意是為了建倉”這一說法的學子們得此“神文”,更是士氣大漲,再加上謝星涵在暗中推波助瀾,論戰逐漸升級,甚至發展到來堵王揚求證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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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電視劇里很喜歡把一個宗族算成一個勢力,并且把明清時的宗制,當成古代所有時段的宗族情況。經典橋段就是一個很牛的族長,在祠堂開會,討論處置族人什么的。但現實遠不是這么簡單。我國自宋開始大倡宗法宗制,也就是所謂的“敬宗收族”,自此以后逐漸加強,典型的就是族長權力越來越膨脹,到明清時,不僅可以插手立嗣分家,有些地方甚至還享有撻罪生殺之權。
可在魏晉南北朝時并非如此。當時的觀念,門和姓是兩個概念。“門”在中古時代也叫“家門”,或者“門戶”,“戶”其實也就是家的意思,都是以家為單位的。比如梁武帝沒登基前,把自己的二女兒嫁給了謝眺的兒子謝謨。但成為皇帝之后就想讓二女兒改嫁,原因是“武帝意薄謨,又以門單,欲更適張弘策子。”(《南史·謝謨傳》)
所謂“門單”,不是說陳郡謝氏門第不行,而是說謝謨這一家,家勢太單薄。再如顏含告誡子孫:“汝家書生門戶,世無富貴,自今仕宦不可過二千石,婚姻勿貪勢家。”他不是說瑯琊顏氏是“書生門戶”,而是自己家這一支,是書生門戶。
也正因為如此,柳憕之前才和王揚說:“血統決定下限,家世決定上限。”前者是族姓如何,后者是家世如何,不是一回事。
雖然中古時族制不像后世那樣僵苛,但宗族間通財、助喪、聚居等形式都已經出現(但不是固定和普遍的),但像族規、族田這些都還沒有,不過有歸葬一處的墓田(《太平御覽·詼諧三》:“俗呼滹沱河為崔氏墓田”)也非普遍。
并且北朝重宗族遠勝南朝。北朝是“北土重同姓,謂之骨肉,有遠來相投者,莫不竭力營贍,若不至者,以為不義,不為鄉里所容。”(《宋書·王懿傳》)但南朝則是“昭穆既遠,以為路人”。(陶潛《贈長沙公并序》)古代祭祀自始祖之后,父曰昭,子曰穆(古人關于昭穆原義的解釋不一,這里舉的是鄭玄的說法),在原義之外,日常行文中,昭穆多代指親緣關系,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枝庶分流遠的,和陌生人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