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月重整旗鼓,先是大大方方地承認:
“我是荊州特使,不過也是稟朝廷之意而來——”
她剛開始也以為永寧蠻早投靠了巴東王,但等到了之后才知道,巴東王和永寧蠻買兵器,一直用的是朝廷名義,說是朝廷令荊州秘密籌辦軍械,用以北伐,此事關乎軍國動向,乃絕密機要,故需假手永寧部,避人耳目;并且與蠻部貿易有違常制,如付朝堂公議,定遭阻撓,故命荊州暗中操持。同時這也是對蠻貿易的試行。如果永寧部能如期交割,并保證品質,那以后便可以長期合作,甚至直接開放商禁。
依照蕭寶月的推測,巴東王弄了這么一手,一來是防止永寧部把此事作為把柄反威脅他,二來或許也有不知不覺間拖永寧部下水的意圖,不過對于蕭寶月來說,這正好成了可以反制王揚壓她身份的籌碼。
她重整旗鼓之后,話風一轉,開始反擊:
“王公子雖直承于朝廷,卻不依章程,避開荊州而私入蠻境,是何道理?”
正如王揚在話中埋后手,蕭寶月也在話中埋了后手。兩人的后手都藏得太深,其他人根本猜不到。不過表面上的意思是聽明白了——
蕭寶月雖然出于荊州,但代表的卻是朝廷之意,行事正當。王揚名雖出于朝廷但卻沒有知會荊州,而是暗行其事。既然是暗行,只怕沒有你們想象得那么正當吧?至于具體原因是朝廷根本沒有定策還是說這只是一次私下接觸的試探,隨你們怎么想,反正他不是正常的、光明正大的出使,荊州根本沒接到消息。
與王揚那句“沒想到你還是來了”有說給勒羅羅聽的意圖一樣,蕭寶月這句話在質疑王揚的同時,也在向昂他說明,自己并不知道汶陽部有使臣的事,并非有意隱瞞。
兩人說話雖少,卻都是一石四鳥,既藏后手,又明身份,又穩自己的基本盤(所在蠻部),又去踩對方。
王揚不知道巴東王和永寧蠻勾連的內幕,見蕭寶月反擊如此之快,心中暗暗稱奇,臉上則不露分毫,只是唇角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笑,搖扇道:
“此事朝廷自有處置,非你所能知,便是巴東王也不甚明了。你只管做好你分內之事,其余的不必多問。”
語氣雖平淡,但居高臨下之感躍然而出,仿佛訓示部屬一般。
蕭寶月之前的質問本來是想動搖王揚威信,削減他在勒羅羅、昂他心中的份量,同時誘王揚和她爭辯,這就落入到她主導的節奏當中。可沒想到王揚既沒慌亂,也不辯解,甚至沒有一絲窘迫,只是淡然的態度外加輕飄飄一句話,就立時變得高深莫測起來,反倒顯得她自己地位不夠,信息不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格調一下就變低了。
尤其是“巴東王也不甚明了”一句,簡直釜底抽薪!你蕭寶月再號稱稟朝廷之意,那也是奉巴東王令來的。現在明白地告訴你,我此次職命,就連巴東王也不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能知道啥?這就相當于直接斷了蕭寶月后續找補的立足根基!不僅身份莫名矮了一截,氣勢也弱了兩分。
不過蕭寶月經過開場的混亂之后,已然鎮定下來,此招雖然失手,卻是絲毫不亂,似笑非笑道:
“朝廷自有處置?未必吧,朝廷公議究竟如何,王公子心中自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