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堅不得不道:“還有兩只四點金……”
段夫子雖不知道四點金什么意思,但見得那荷葉包里拳頭大一只的豬脛骨,并那皮肉油光發亮的誘人模樣,也能猜到是個難得的好東西。
他怕程子堅為難,道:“只有兩只啊?那正好,你們兩個學生吃了就是。”
但這話一出,程子堅更為難了。
韓礪卻道:“拿來給我。”
他說著站起身來,徑直去得一旁一組木柜面前,拉出邊上一個木屜,從中取了把小刀,又繞去一旁提了個水壺倒水出來清洗那刀。
——熟門熟路,儼然在自己家。
而那陳夫子視若無睹,只忙著開竹筒蓋,擺荷葉包,又拿帕子擦那竹筷,口中則道:“我不等你們了,我可先吃了!”
一面說,果然他眼睛里只有面前豬腳飯,嘴巴已是咧得老開:“哎呀,這豬蹄,燉得真爛糊呀!”
他先還拿筷子夾,后來發現根本沒法把肉、飯一起夾起來,急得不行,回頭催道:“正言,正言,快!快把我吃飯的碗拿來。”
等得了碗,就著那荷葉包整個放進碗里,三口兩口,已經往嘴里送起飯來。
他一邊吃,臉上笑意收都收不起來,復還搖頭晃腦,吃得又急又慢的。
急,是著急想多吃幾口,慢,則是不舍得咽得太快。
一時段夫子二人也再忍不住,也跟著捧起荷葉包吃起飯來。
屋中很快也被那鹵香味和肉香味給占滿了。
程子堅原本還想幫忙,正要上前,見那韓礪搖頭,只好又坐回位子上,老老實實吃起飯來。
他坐立難安,其實想要放一點心思在幾位夫子身上,但剛嘗了一口,先是吃到軟糯的豬皮膠質感,繼而是肥而不膩、香得不行的豬腳肉,肥、瘦間夾,鹵香銷魂,那腦子根本不由自己控制,全然都在手中飯里了,連頭都很難抬起來。
才吃兩口,就見手里荷葉包上被放下來四分之一只四點金——那四點金正好四根骨,被韓礪用刀一只一分為四,程子堅得到了較大的一根。
吃得正歡的陳夫子卻是得了三根,一時臉上老皺紋都要笑成一朵菊花了,忙道:“我一人分這么多?不好吧?”
然而口中這么說著,那手早已誠實得很,撕下一角荷葉,隔著荷葉把著骨頭,一整個直接塞進了嘴巴里。
那四點金幾乎是一層厚皮,全為膠質,鹵得連最里頭的骨頭都香得不行,更何況是肉。
帶骨頭的皮肉與純肉相比,又是另一種妙處。
更嫩滑,更細膩。
陳夫子哪怕不用牙齒,全靠嘴巴,都能把那皮肉擼得干凈,只覺得滿嘴都是油香、肉香、皮香、鹵香,完全不膩,但里頭膠質卻又幾乎把他上下嘴唇都黏住,咀嚼起來,一種極濃稠的香味。
他吃得只會嘆息,當真要舍不得咽下去了。
四點金只有一份,吃完就沒了,他最后吸了吸那骨頭里的骨髓,方才罷休。
陳夫子有些惆悵,見碗里的肉都被自己吃得七七八八,也舍不得一口氣全給吞了,只挑揀了一塊三角狀的豆腐干和圓形的看不出什么做的肉片,本沒有抱什么期待,然則剛一夾起來,就見那豆腐干里頭很迅速地被擠出了許多鹵汁,滲透到米飯上。
這豆腐干里也吸飽湯汁,但味道較為清淡,還澆了一點很醒神的醋味。
那醋味不同于其他醋,更香,帶著明顯的蒜香,偏又不沖,也沒有蒜臭,整個和著米飯、肉片在嘴里咀嚼,又是另一種吃頭。
最要緊的是,他全都咬得動!!
年過七旬,陳夫子的胃口依舊很好。
他是第一個把所有飯菜一掃而空的,連一粒米飯都沒有剩下。
吃完之后,其實真的飽了,抱著那竹筒本想撿幾片葉子吃吃就罷了,誰曉得那芥菜煮得十分軟嫩,只帶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苦味,那絲味道被咸鴨蛋黃的咸香一壓就不見了。